看到方台上發生的這一幕,冷月婉下意識的扭過頭,看了一眼仿佛事不關己,一臉淡然的南宮承,繼而將手指在桌麵上輕扣了兩下,小聲的提醒道:“小將軍不打算替心上人解圍嗎?”


    “什麽心上人?”南宮承一聽就急了,連忙解釋道,“本公子與花魁清清白白,對她從來都隻有朋友之誼,絕無男女之情。”


    朋友之誼?


    冷月婉黛眉微蹙,清澈的眼眸裏劃過了一絲訝然。


    包了桃鶯鶯三年,每天親親熱熱,叫做隻有朋友之誼?那她和寒玖璃自分開到再見,五年的時候,豈不是連陌生人都已經算不上了嗎?


    她以為南宮承隻是嘴上花花,實際上應該還是個挺不錯的人,畢竟,一個在南境軍那樣軍紀嚴明的地方,從小長到大的人,再壞還能壞到哪裏。


    沒想到,這人竟然這麽渣!


    “人渣!”下半場開始的時候,紫蘇就已經回到了雅座,所以,在聽到南宮承的說辭後,將茶杯重重的放到了桌案上,怒道,“包了人家三年,不娶人家就也就罷了,還說什麽清清白白、隻有朋友之誼,妥妥的人渣!”


    “嘿!”南宮承一噎。


    他是包了桃鶯鶯三年不假,可這三年,他連桃鶯鶯一個手指頭都沒有碰過,怎麽就不算清清白白的朋友之誼了呢?


    他包下桃鶯鶯,是為了讓桃鶯鶯不在被逼無奈的情況下接客,如此感天動地的善舉,怎麽就變成人渣了呢?


    哼!


    你竟然如此誤會本公子,本公子生氣啦!


    南宮承鬧脾氣,不願意解釋,看著紫蘇,淡淡的反問道:“逛百花閣的男人那麽多,包下姑娘的也不是隻有本公子一個,他們都沒把那些姑娘娶回家,憑什麽本公子就非得娶花魁?”


    “……”這次換成紫蘇被噎住了。


    這個人渣說的好有道理啊,竟然讓她無法反駁?


    “紫蘇說話一貫的心直口快,還請小將軍不要見懷。”冷月婉勾唇一笑,替紫蘇解了圍。


    南宮承撇了撇嘴,正想著要不要原諒紫蘇的時候,卻聽到冷月婉話鋒一轉,“不過,話糙理不糙,婉兒也覺得,紫蘇說的話有幾分道理。


    在秦樓楚館這種地方包下姑娘的男人,確實不止小將軍一人,但是,他們這些人的結局,無非就是那麽兩個。


    第一,那個男人是真心喜歡他包下的姑娘,所以,用不了多久,便將他包下的姑娘娶回了家,畢竟,誰願意自己喜歡的人待在這種地方呢。第二,那個男人根本就不喜歡那個姑娘,包下她也不過是貪圖新鮮,所以,用不了多久便會換個姑娘。


    像小將軍這種,一包就是三年,不娶卻也不換的男人,屬實是不太多見。


    小將軍包了桃鶯鶯三年,卻對桃鶯鶯隻有朋友之誼,不知小將軍可有問過桃鶯鶯,她把你也隻當作是點頭之交嗎?


    三年的圈養,先不說桃鶯鶯的心裏怎麽想,就說旁的人,隻怕都會覺得小將軍對桃鶯鶯有意,想娶桃鶯鶯過門。旁人都如此覺得,桃鶯鶯本人又怎麽可能會對小將軍沒有一丁點的幻想呢?


    除此之外,桃鶯鶯雖然淪落風塵,但是,在此之前,她應該也是清清白白,幹幹淨淨的良家女子。


    所以,哪怕她現在身不由己,卻也一定很想嫁給小將軍這種年少有為,又知冷知熱的男人。


    當然了,她想嫁給小將軍是她的事情,婉兒並不是說,小將軍就一定要娶桃鶯鶯。


    婉兒隻是覺得,小將軍若是當真不喜歡桃鶯鶯,就應該和桃鶯鶯把話說明白,如此行為,不僅是為了讓桃鶯鶯死心,還是為了讓她早做打算。


    畢竟,青樓女子掙錢的工具,就是她們的身體和容貌,這一點,小將軍作為百花閣的常客,應該比婉兒更清楚。


    桃鶯鶯身為百花閣的花魁,喜歡她的人有很多,如此看來,桃鶯鶯似乎有不少的選擇。但是,小將軍就這樣一直不明不白的圈養下去,年華易逝,容顏易老,等過個幾年之後,桃鶯鶯還會像現在這般受歡迎嗎?到那時,小將軍是娶她,還是不娶?


    若是娶,豈不是委屈了咱們小將軍娶一個不喜歡的人?若是不娶,桃鶯鶯以及一些不明真相的旁人,是不是會埋怨小將軍始亂終棄?”


    “……”南宮承又被噎住了,小聲的嘀咕道,“你們不就是那些不明真相的旁人嘛。”


    冷月婉剛剛說的這些話,道理他都明白,他也很想和桃鶯鶯把話說清楚,可是,他每次去找桃鶯鶯,桃鶯鶯根本就不給他把話說清楚的機會。


    第一次。


    他說,我不喜歡你,你抓緊時間找個好男人嫁了吧。


    桃鶯鶯說,小將軍不喜歡鶯鶯,為什麽要在鶯鶯的身上花這麽多銀錢?說白了,小將軍就是嫌棄鶯鶯的身份,不配進將軍府的門,嗚嗚嗚……


    他一看見女人哭,頓時便沒了主意,所以,第一次談話,就這樣以失敗告終了。


    然後是第二次。


    他說,我花錢將你包下來,並非喜歡你,而是不想你在不情願的情況下接客,但你若是有了心儀的人,且此人也願意為你贖身娶你,你可以隨時和他離開,我絕不阻攔。


    桃鶯鶯說,鶯鶯的心儀之人就是小將軍,小將軍可願意為鶯鶯贖身,可願意娶了鶯鶯?


    他說,我可以為你贖身,但我不能娶你。


    桃鶯鶯說,為什麽?


    他說,因為我不喜歡你啊?


    桃鶯鶯說,小將軍不喜歡鶯鶯,為什麽要在鶯鶯的身上花這麽多銀錢?說白了,小將軍就是嫌棄鶯鶯的身份,不配進將軍府的門,嗚嗚嗚……


    呃……


    第三次,第四五六七次,每一次都是這樣,以失敗告終。


    談了這麽多次的話,南宮承雖然沒把話談明白,但他卻徹底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不要和女人講道理,尤其是不要和愛哭的女人講道理。


    當然了,與小丫頭這種伶牙俐齒的女子,更是不能講道理。因為,不管他說什麽,小丫頭都能想到合適的說辭來反駁他。


    既然這樣,那就讓他獨自承受被誤解的痛苦吧。


    看到南宮承被冷月婉堵到無話可說的模樣,紫蘇衝著南宮承冷哼了一聲,心裏格外的痛快。


    她和自家閣主的想法一模一樣,但是,她怎麽就說不出一番,如閣主剛剛那般有理有據,條理清晰的話呢?


    難道是因為閣主讀的書比較多?若真是如此,她也要多讀書。否則,連個人渣都懟不贏,她紫蘇的臉往哪擱。


    其實,冷月婉之所以能說出如此長篇大論,這其中,或許有讀書多的原因,但是,更多的原因卻是經驗之談。


    她與月朗星的關係,不就和南宮承與桃鶯鶯的關係差不多嘛。


    南宮承為了桃鶯鶯花費重金,且不圖桃鶯鶯的任何回報,但就是不願意娶桃鶯鶯。


    理由很簡單,因為不喜歡


    她亦是如此。


    她可以為月朗星做任何事情,哪怕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也在所不惜,但她就是不願意嫁給月朗星。


    理由也很簡單,因為不喜歡。


    為了勸月朗星放棄她,她想了很多,也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的說了許多的話,這些所思所言與她說給南宮承的那些話,雖然說辭和立場都大不相同,但其中的意思卻是差不了太多。


    所以,她剛剛說起來的時候,才會感覺格外的順口,一不小心,就給小將軍整了個長篇大論。


    不過……她好像連月朗星都沒勸明白,此刻卻在這裏給南宮承上課,屬實是有些可笑了。


    想到此處,冷月婉拿起茶壺,給南宮承斟滿了杯中的茶水,歉意一笑,說道:“小將軍,婉兒一時口不擇言,還請小將軍見諒。”


    “見諒?”南宮承看著冷月婉的笑臉,隻覺得後背涼嗖嗖的。


    小丫頭剛剛一個“不要見懷”,便把他懟了個半死,此刻又來了一個“還請見諒”,難道是剛剛說的不夠過癮,還想再說點什麽?


    然而,南宮承等了許久,也沒等到小丫頭的後續,這時才相信小丫頭是真的在和他致歉,擺擺手道,“我沒生氣。弟妹說的話十分有道理,我又豈會生弟妹的氣。況且,我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


    南宮承神奇的反射弧,讓冷月婉忍不住失笑了一聲,尤其是南宮承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眼睛有意無意的瞟向了一旁的紫蘇,這個小動作,更是讓她忍俊不禁。


    還說不是小氣的人,這分明就很記仇啊。


    不過,小將軍就是再記仇,今日她也得多說一句:“小將軍,桃鶯鶯都被氣哭了,你確定不去幫幫她嗎?婉兒的意思是,朋友之間的那種互相幫助。”


    南宮承聞言,瞟了一眼方台之上的桃鶯鶯,神色有一瞬間的猶豫,但是,也不過是一瞬間之後,他便十分肯定的搖頭拒絕:“我不去,我若是去了,她一定會說,你還敢說你不喜歡我,你不喜歡我,為何要來替我解圍?”


    聽到南宮承捏著嗓子,模仿桃鶯鶯說話的語氣,冷月婉直接笑噴了。


    尤其是那句“你還敢說你不喜歡我”,她怎麽覺得這句話有點莫名的熟悉感呢?


    好像,某人也和她說過同樣的話。


    想到此,冷月婉扭頭,看向了一旁抿著茶水故作淡定的寒玖璃。


    寒玖璃被小女人看的渾身不自在,為了轉移小女人的注意力,隻能將矛頭對準了南宮承:“你說你與花魁清清白白,三更半夜為什麽會出現在花魁的房間?”


    話音落下,似乎是怕冷月婉誤會他去了百花閣,連忙補充道,“我在三樓,親眼看到你衣衫不整的被花魁從房間裏趕了出來。”


    我在三樓,這是重點。


    頓了頓,好像又想起了一些細節,再次補充道,“我離你們有些遠,所以,聽的不是很清楚,但是,隱約聽到有‘不行’、‘別再來找我’這樣的話。”


    我離你們有些遠,這也是重點。


    不行?


    冷月婉很快就找到了重點中的重點,看著南宮承笑的意味深長:“怪不得三年的時間,小將軍都與桃鶯鶯清清白白,隻有朋友之誼,沒有男女之情,原來,真實原因竟是如此啊。”


    南宮承被這兩口子的話,搞的一頭霧水。但是,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猛的拍了一下桌子,梗著脖子喊道:“誰說我不行?我怎麽就不行啦?”


    “我隻是實話實說。”寒玖璃一臉無辜。


    “婉兒隻是根據夫君的話,做出了一個最接近事實的猜測罷了。”冷月婉黛眉一挑,又道,“倒是小將軍,似乎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哈哈。”紫蘇十分不厚道的笑了。


    “你們!”南宮承快被氣死了。


    事關男人的尊嚴問題,他不得不認真的解釋一下了。


    汪~


    “梁景铖,你看到本公子衣衫不整的從花魁的房間裏出來,那不是本公子想睡了她,而是她想睡了本公子,本公子抵死不從,從她的房間裏跑了出來,這才被你給看到。”


    話音落下,南宮承看著麵前的三個人,十分默契的露出了一個,“你就編吧”的表情,無奈的聳了聳肩,繼續說道,“那日的真實情況是這樣的……”


    那日,南宮承從樓晏的房間離開之後,剛下到二樓,便看到了站在樓梯口的桃鶯鶯。


    南宮承見此,立刻轉身,再次往樓上走,然而,桃鶯鶯卻搶先一步,擋在了南宮承的身前:“小將軍為什麽要躲著鶯鶯?”


    “我哪有躲你。”南宮承眸光一轉,繼續說道,“我隻是想起有東西落在了六樓,正準備回去取。”


    “如此,那倒是鶯鶯誤會了小將軍。剛好,鶯鶯與主上也有事情要說,不如鶯鶯陪小將軍一起上去吧。”桃鶯鶯說著,微微側身,讓開了上樓的路,“小將軍先請。”


    “……”南宮承麵色一僵,他哪有東西落在六樓啊,剛剛不過是隨便扯了一個借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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