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還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小朋友,還沒有長出後天那些旁逸斜出的陰暗麵。但當時我對這一點毫無覺知,因為我媽媽可能在我五歲的時候就孜孜不倦地教我做個大人。我在讀幼兒園大班時已經覺得自己是大人,讀小學三年級時便已經大到不能再大。十八歲——十八歲我有資格去競選總統。


    所以我是遇到嚴栩安之後突然變成一個弟弟的,我自己的感覺是,我在給他當一個叫弟弟的玩具。


    那年嚴栩安十五歲,備戰中考的關鍵期。我媽媽在我們坐在一起吃麥當勞時,叮囑了我不下三次不準打擾哥哥。


    我往嘴裏塞薯條,不理她的話。從小便沒人與我玩,我也用不著誰和我一起玩,所以誰願意搭理一個書呆子,最好離我遠點。結果反而是嚴栩安無限殷勤地討好我,求我陪他去圖書館。


    我覺得很不公平,明明是我犧牲掉打機的時間陪他,在其他人眼中卻變成他含辛茹苦帶著弟弟讀書。而且他在不想上課的時候也要利用我,要我裝病,他就和家裏的大人說送我去看醫生,其實是要帶我去網球場,大獲全勝一場後,還不忘記在路邊藥店買退燒貼貼在我頭上。


    我還是一直和我媽媽住在一起,等他中考完的暑假,家裏才幫我在他的臥室裏多添一張床,就像是直到這個時候,我才終於得到他的家人的認同。


    也是在他的升學宴上,我第一次見老太太,被她握著手教導我和嚴栩安要親近,要好好的,可能還有兄友弟恭之類的話。


    我和他夠親近了,早上我賴床不願意起,他把三明治和牛奶端到我麵前哄我吃,我坐在床邊晃著腿吃早餐,他鬆鬆地握著我的腳踝幫我穿鞋,說你到了學校,這鞋帶一看就是有人幫你係的。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蝴蝶結的方向不一樣。


    他在哄小孩呢,連他爸看到這一幕都覺得不可思議,驕矜的小少爺竟然在這裏當保姆伺候人。他連連誇讚他長大懂事,而我占盡了好處卻嗤之以鼻,他是小時候沒玩過過家家,要在青春期填平這個遺憾?


    那時我對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我總不至於九歲就心生雜念。但我知道他比旁人的十五歲漂亮出一層台階,到了十八歲他就在利用它為所欲為。我在十三歲的時候初次夢遺,以此打開一扇混沌的大門,或者是說,我終於正式拿到這扇門的鑰匙。


    我並不慌,我早就早熟地從各種文學作品和生理醫學書中探知到這回事的本質,類似於大考前已經做過八百次的真題,正式來臨的時候遠沒有想像中來得抽象刺激。但我在洗內褲的時候被嚴栩安撞見,他說不定早就在這裏等著我如果不出意外則必將到來的這一天。


    這可能是他日後在大學講台上講那些名為數學實際為哲學的東西的初次演練,他耐心地對我科普,告訴我這是一種怎樣怎樣的生理現象,可能是他隻是想說這些詞而已。這讓我忍住了沒有告訴他我知道,因為我想聽他再多說一些。


    我要承認這些詞確實令我頭腦發熱,作為一個正常生長的男孩子,這再正常不過,所以,我在看他給我的黃片時,對著裏麵的金髮荷官飽脹得一塌糊塗也是正常現象。


    然後又有一件事,我不確定是在現實中還是在夢裏。嚴栩安問我喜歡什麽樣的人,我確定當時我們正在一起看一部我不確定正不正常的電影,男主角正掀起女主角厚重的裙子,她的裙子下麵沒有穿底褲,大腿上留有明顯的鮮紅色鞭痕,男人將頭埋進她的裙子裏,要確認這些鞭痕確實是他親手留下來的。


    我隻能看到她的裙子在動,像裏麵正孕育著一個胎兒。下一個鏡頭是他終於把臉抬起來,舌頭上沾滿了果凍一樣的血。


    嚴栩安就是在這個時候問我,你喜歡什麽樣的人?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喜歡班裏那些女同學,她們在往我抽屜裏塞巧克力的時候我在想著補習班上的英語老師的腿。她可能二十五歲,或者二十六歲,她在補習班上穿的裙子短到如果被我們的年級組長看到會憤怒地衝進來把她踢出教室。她的香水噴得很重,而且每天都不一樣,我猜她喜歡被人看,不然她沒必要在和第一排的同學說話時把她藏在歐根紗下麵的胸部放在講台上。


    我想著她,對嚴栩安說我可能喜歡年紀大的。他就笑,問我多大。我皺起眉,說比我大的。你以為多大?


    第一場春夢後,我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自己搞,初涉這種樂趣的青春期男孩不懂得克製,被子是我情慾的豢養基地,一個個五光十色地接踵而至。這樣過了幾個月時間,我說不定玩得太過火,讓大人想要視而不見都沒辦法。


    我被我的新爸叫去談話了,他顯然不怎麽熟悉這類話題,也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和我談什麽。他一張忙著談論四音步詩的嘴,卻要來談論青春期男孩的幻想。我站在他麵前,是他比我尷尬。


    我知道是我媽媽叫他來的,她也不是真的想教導我,是要通過這件事提醒我的新爸,他還有一個正值最難搞的年紀的小兒子,他得負起這個責任來。


    新爸檢查了我的電腦,要求我刪掉裏麵所有的黃片。他問我是從哪裏拿到這些的,我忍住了沒說是你兒子給我的,而且你兒子的電腦裏還有尺度更大的你要不要看看。我猶豫了好久,拉了一個無辜的同學為嚴栩安背鍋。


    我很聽話,我表現得很羞恥,隻差再掉幾滴眼淚讓我的新爸進一步心懷歉疚。這根本不是什麽大事,除非他自己沒有做過才會覺得這是大事——顯然他不是,我用我的懺悔給了他一個台階,他急不可待地順著走下去。「沒關係。」他還要回頭安慰我,「這是很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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