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嗚嗚地哭了起來。麥冬這才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他顧不上胸口和後背的疼痛,扶起母親,發現她憔悴的臉上都是哀色,看他的那個眼神,卻像一個陌生人。


    他的心往下沉。


    環顧四周,他先觸碰到父親的眼神,但是剛一對視他就扭轉頭,滿臉的無奈和失望。接著他看到麥中霖臉色鐵青,貌似很心虛地把頭垂得更低,這時他心裏已經大概有了答案,這個答案幾乎讓他顫慄發抖,最後的最後,他強撐著,去找韓恩銘的眼睛。


    韓恩銘麵色蒼白地點了點頭。


    麥冬的猜想終於得到了印證。頭頂「轟隆」一聲,他覺得自己被劈成兩半。


    果然……或者說,終於……


    耳朵邊的聲音突然都變得不太真切,但是仍舊能聽出來是爺爺對母親怒吼,「還有臉哭!你究竟是怎麽管兒子的!我早晚讓他們給氣死!」


    老爺子聲如洪鍾,話也說得重。麥中霖連忙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深深埋下頭,上半身跪得筆直。


    「你。」麥喜田將拐杖戳在麥中霖的肩頭,「你把對我說的話,親口對你弟弟說一遍,現在就說。」


    麥中霖垂著頭,肩膀一歪,上身向後仰了仰,隨即又恢復平衡,跪得更正了一些。


    「說!」


    麥中霖渾身一抖,仍舊不敢抬頭,同時緊閉著嘴,不發一言。


    「現在倒是兄友弟恭了?演!繼續給我演!」


    突然聽見「撲通」一聲,在他身後,一直站著的韓恩銘也跪下了。


    麥喜田扭頭,用眼角的餘光瞟了他一眼,頓了一下。


    他跟沒看見似的,又轉回頭來,但是情緒似乎稍有平復。


    停留在半空中的拐杖重新被撐在地上,進入了麥冬的視野,接著他看見爺爺的鞋尖,一步一步地踏了過來。


    陰影整個籠罩住他。


    「疼嗎。」


    地麵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多出幾滴水痕,麥冬剛剛頭腦不清楚,都沒意識到自己在哭,這時他惶恐地反應了過來,先是急忙用手擦幹淨了地麵,然後推開母親,試圖跪直了。


    這一動,他才感受到了胸口和胳膊都傳來鈍鈍的疼痛。


    他不敢表現出來,隻強忍著爬起來,竭力地跪好了。


    「不……不疼。」


    「現在知道為什麽了嗎。」


    空氣中,一片死寂。


    「爺爺。」


    是韓恩銘。


    韓恩銘的聲音很平靜,幽幽涼涼,一如既往。


    「都是我的錯。」


    這幾個字,在麥冬聽來,比爺爺那一腳更加鑽心。就像有什麽東西倒塌了,壓準了他的身軀,他一張嘴,空氣仿佛就迅速跑光了,剩下他窒息的內髒,在互相擠壓。


    麥冬咧開嘴,眼淚吧嗒吧嗒地砸在地上。


    「哭什麽!」


    麥喜田怒喝了一聲,隨即轉過身去,伸出一根手指頭指著韓恩銘,慢慢地,輕蔑地,一字字地說,「你閉嘴。」


    接著他轉回來,指著麥中霖。


    「你,為了一己私慾,不顧公司的利益,四處散播自己親弟弟的謠言。」


    「我,我沒有!」麥中霖急切地解釋,甚至往前膝行了幾步,「爺爺您聽我解釋,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沒有要害冬冬,沒有的!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


    「住口!住口!」


    麥喜田被氣得連連咳嗽,拐杖在地板上狠狠地砸出幾聲鈍而重的聲響。


    「廢物!蠢貨!愚蠢至極!你想算計韓恩銘,有的是手段!你選了最蠢的一個!真是蠢材!你知不知道家醜不可外揚,家醜不可外揚啊!」


    麥冬渾身一個激靈,猛地扭過頭,看著大哥。


    他像被燙到了似的,躲開了視線。


    「別說麥冬,別說你麥中霖——」


    爺爺憤怒地又提起拐杖,把屋裏所有的人都指了一圈,大聲責罵道,「告訴你們,在公司麵前,你們每一個人,什麽都不是!沒有了卓真,屁都算不上一個!」


    麥冬難以置信,他還沒有完全消化這番話裏的信息,腦海裏卻先浮現出和麥中霖相處的點點滴滴。


    大哥——在他麵前,總是會更任性,更胡鬧一點,因為大哥對他的包容和寵愛,一直以來,仿佛沒有上限。


    他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有些虛假,以至於耳邊爺爺的聲音,都好像漸漸遠去了。


    「……你知道公司上下為了處理這個事,浪費了多少時間和資源嗎?他——」


    麥喜田指著身後的韓恩銘,「他韓恩銘能把影響壓下去,能保著卓遠順利上市,能哄住郭存利一家子繼續坐下來和我們談生意,你能嗎?!」


    他眼神可怕極了,幾乎要把人生吞活剝,「你要是現在還不明白自己輸在哪裏,就趁早給我滾出卓真,公司要不起你這種禍害!」


    麥中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慢慢地,他的頭深深、深深地低下去,表情全埋在陰影裏,看不到了。


    韓恩銘嘴角微微地抽動,「爺爺……大哥在公司裏,沒犯過大錯……」


    「我剛才說了,讓你閉嘴。」


    麥喜田麵色沉沉地盯著他,「你以為你現在很了不起了?」


    「爺——」韓恩銘看到他的眼神,垂下眼皮,不吭聲了。


    「我告訴你,那是我孫子。」


    麥喜田的手在顫抖。但是他的情緒沒有剛才那樣激動,他隻有和韓恩銘說話的時候,不帶怒氣,很鎮靜,很冰冷,是純粹的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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