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不開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麥中霖的眼睛有一瞬的失焦,他迅速垂下頭,說了句沒邏輯的話,「要是顧二還在,真不知道他會怎麽做。」


    麥冬沒聽懂,隻是問,「沒出什麽事吧。」


    「沒有。」麥中霖笑著摸他的頭,又把他摟在懷裏,「怎麽穿這麽薄,冷不冷。」


    麥冬就吸了吸鼻子,「有一點。」


    高處的山風冷冽起來,不似剛才那樣清爽柔和,身上這一套在爺爺心中「像樣」的正裝,實在是害他失去了太多的體溫。


    麥中霖停住腳,脫下自己的大衣裹在麥冬身上,又親手把他襯衫領口的扣子繫緊。


    衣服帶著體溫,身上立刻就暖和起來,麥冬很享受也很習慣這樣的照顧。大哥總是很疼他。


    比韓恩銘對他好太多了。


    說起二哥,麥冬對二哥的感情不強烈,甚至連記憶都沒有多少,或許是相處的太少,他去世時自己還小。眾人對這位哥哥的評價,也沒有讓他感興趣的點,無外乎是聰明,天才,精明,能幹,在麥冬的身邊,具備這種特質的人,有很多。


    他不關心。


    郭一然該嫁給誰,他不關心;爺爺的計劃是什麽,他不關心;大哥要怎樣對付韓恩銘,他不關心;甚至,卓真以後是姓麥,還是姓韓……


    他也——


    完全不關心。?


    第45章 雨天


    韓叔叔是死在監獄裏的,他們說,心髒病突發,根本沒來得及送醫。


    那時候,韓恩銘在國外跟項目組,這消息開始瞞著他,後來手續辦到需要直係親屬簽字,律師說,隻能告訴了。


    是爺爺親自打的電話。麥冬到現在都記得清楚,聽筒裏傳回的聲音很冷清,說那邊忙,回不了。


    他看到爺爺臉上露出不常見的訝異神色,但很快平息。


    「工作,可以不用做了。」爺爺是一貫用命令的語氣和人說話的,雖然他的本意是安慰,「你回來。」


    「是。」


    韓恩銘則是一貫先答應別人。


    再也沒說什麽,沒有解釋,隻有一張傳真過來的委託書,內容是允許律師團隊全權負責處理本人親屬死亡各類事宜,上麵端正地簽了名字。


    他兩周後回來,已經過了葬禮,過了頭七,錯過了所有他該出現的場合。其實也沒有太多,這畢竟是卓真的一個汙點,事情得低調辦,是全家人共同的意思,當然,待遇是足夠的,韓家祖籍偏遠,遠親往來稀疏,於是就破例葬在景風園。


    黑色的墓碑前,麥冬在韓恩銘身後,陪著他很久。他微微眯著眼睛,眼眶發紅,腰背卻挺直,自始至終沉默。


    那也是一個雨天。


    好像每年的清明都會下雨。


    火盆熊熊燃燒著,韓恩銘磕完頭,站起來退後,麥冬和麥中霖就按照次序上前,跪下,將手中的黃紙遞進火焰中。


    爺爺說,早就當韓恩銘是親孫子,也要他們當韓叔叔是至親長輩,定下規矩,每年都要他們三個一同祭拜。


    今年多了一個,郭一然。


    由於是未過門的媳婦,還不用按規矩祭拜,隻是在眾人之後鞠躬致哀。但她顯然已經是這家庭的一員。


    碳化的黑色碎屑飄起在空中,瀰漫起刺鼻的焦味。透明的熱浪扭曲著,讓韓恩銘平靜的臉波動起來,郭一然垂頭挽著他,溫柔乖巧,小鳥依人,麥中霖滿臉的倦意,眼神呆滯。


    爺爺的身體,一年不如一年了,今年的他,甚至都沒能堅持祭掃一圈,就累得咳嗽,大家都勸他盡快下山。


    他閉著眼睛,雙手拄著拐杖,支撐住身體的重心,在那墓碑前久久地站立,久久地,不發一言。


    。


    夜風漸漸的涼了,讓麥冬頭腦中的醉意散去一點,他突然停下腳步。


    他喝酒很少會醉,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從墓園出來後,腦子裏就混混沌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從天亮到天黑,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為什麽要走,竟然,走到這裏來了。


    抬起頭,看不見月亮和星星,陰雲將天空塗滿了,全是沉沉的灰黑。


    狹窄的巷道隻有他一個人,身邊是孤零零的一盞路燈,他自己的影子被折在圍牆上,拉的細長。黑暗向他的身後延伸開去,前麵就是巷口,出去是那條寬闊的馬路,麥冬抬了抬腳,身體重心不穩,扶住了牆才沒有摔倒。


    於是他又把步子收了回來。


    站得久了,寒冷潮濕的空氣讓他有些受不住,他點上煙,又想了想,將手裏的手提牛皮紙袋放在地上,將那件洗得幹淨又熨得平整的夾克外套從裏麵取了出來。


    想起來了,是要來還衣服的。


    並不柔軟的布料,磨損了的袖口和衣角,洗得有些褪色了,顯得很舊。


    他對著抱在懷裏的衣服端詳了一會兒,又聞了一下,然後將它披在肩上,轉過身,盯著牆上自己的影子呆呆地看,不知怎的,眼前自然就幻化出另外一個身影。


    想什麽呢,這麽晚,人家早睡了。


    況且,哪裏有什麽話可說。


    手腕動了動,抬起,放到嘴邊,他輕輕地吸了一口煙,然後看著柔軟細膩的一層霧影,在那粗糙的水泥磚牆上,細細地氤氳出來。


    。


    他穿著一件洗的發白的工裝外套,牛仔褲,短皮靴,一頂鴨舌帽遮住了白髮,襯得他年輕了十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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