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按摩店。


    韓恩銘把手臂搭在方向盤上,「他是來這兒消遣,還是在裏麵工作?」


    麥冬瞥了他一眼,「行了,把車留下,你走吧。」


    「不行,太晚了。」韓恩銘皺眉,「我等你。」


    「不用。」


    「讓司機接你。」


    「不用。」


    他停頓了片刻,「好,那你晚上幾點回——」


    「我不回去。」


    其實麥冬原本沒有想要頂嘴,但是他太煩了。


    隻是下一秒,他就有點後悔。


    韓恩銘盯著他看,眼神平靜,從車窗透進來的月輝在他的眼鏡框上流轉了一下,一股冷的威壓就慢慢地從那鏡片後麵滲透了出來。


    沒有表情,也沒有言語,但就是……讓人忍受不了。


    麥冬閉上眼睛。


    「不會太晚……」


    韓恩銘沒有立即回應,像是故意懲罰,等到他竭力隱藏的不安開始顯現,才開口。


    「幾點。」


    聲音,隻比剛才冷一點點,掌握著分寸。


    剛剛好,是他逃不出去的分寸。


    麥冬用力地呼吸,空氣卻已經凝固,他告訴自己隻能盡快地離開這台車,遠離這個人,但是慌亂中卻打不開車門,原來是早已經被落了鎖。


    他扭過頭,惡狠狠地瞪著韓恩銘。


    那張臉上還是沒有神情,和剛才,和那天晚上,和早些時候,都一模一樣,隻有車裏越來越冷,冷感幾乎要化為實質,麥冬甚至覺得自己被凍在了一塊冰裏。


    「幾點。」


    麥冬突然氣憤地喊了一聲,猛地往他身上一撲,韓恩銘卻早已預判到,一轉身就將他抱在了胸口,輕巧地捏住他那兩隻揮舞的拳頭。


    或許是控製欲得到滿足,他滿意起來,聲音突然就帶了點笑意,「看你那樣,牙都齜出來了。」


    麥冬用力地揮拳、踢腿、掙紮。


    這卻更能夠取悅對方,他絕望地明白。


    「好了!」韓恩銘用力地抱了他一下,聲音就貼在他耳邊,不耐中略帶著溫柔,幾乎讓他那渾身的勁兒,在一瞬間都鬆了下來。


    「別鬧了。」


    兩人間的距離太緊,麥冬不由自主地就聽了他的話。


    「抬頭,看,那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


    趙家樂和她的兩個女同學,醉得死狗一樣。


    麥冬隻是把她們從按摩店的台階上拖下來,就累得氣喘籲籲,於是韓恩銘推開他,捲起袖子,依次將人抱到車上。


    事畢,他雙手插著褲兜,盯著趙家樂流著口水的唇角看,「哪個是你的男朋友?」


    麥冬暴躁地一揚頭,「滾開!」


    韓恩銘並不生氣,挑挑眉,甚至還後退一步為他讓開了通路。很快,來接他的司機到了,他便頭也不回地上了車,很是幹脆利索地滾了。


    十分鍾後,手機上才蹦出來一條微信。


    韓恩銘:【最晚十二點。】


    副駕駛上,軟軟地維持著一個高難度姿勢的趙家樂,突然像一樣暴起,閉著眼大喊一聲——


    「好!」


    。


    麥冬覺得自己是大冤種。


    沒事找事非要當這個護花使者,那花兒還不止一朵,姐姐們顯然心情不佳,醉得昏天黑地還要不遺餘力地咒罵全天下的男人,他隻得一邊挨罵,一邊勤勤懇懇地伺候,脫鞋蓋被餵醒酒湯,還被吐了一身。


    累得腰酸。


    好不容易閑下來想喝口水,耳邊突然一聲吼叫。


    趙家樂:「我去你媽的大傻逼,混蛋玩意兒,賤人!」


    這發言雖然慷慨激昂,但是人卻並沒有醒,隻是閉著眼咬牙切齒。


    麥冬按住額角,想用力地抽出胳膊,未果。


    趙家樂:「陳星,我要吃麵。」


    醉後的心情變得倒是極快。


    麥冬隻能嘆口氣,進了她家廚房。起鍋燒水,切菜煮麵,脾氣好到他自己都有些感動,直要自詡為田螺男孩。


    趙家樂被餵食了半碗清湯麵,終於滿足,安穩睡去。


    女同學之一在睡夢中哼哼了兩聲,吵醒了女同學二,同學二將眼睛開啟一條縫,皺著眉頭一翻身,將臉埋在了被子裏。


    解下圍裙,又拾起了散落在地的一些雜物,麥冬輕手輕腳地走到玄關,「啪嗒」一聲,關掉了燈。


    黑暗從頭頂鋪下來,他終於鬆下一口氣。


    三個女孩子在黑暗帶來的安全感中,相互依偎著睡熟了,麥冬站在玄關,凝視了她們片刻,淡淡地蹙了下眉。


    他的右手,不知所措地搭在門把手上。


    思想緩緩地慢了下來,頭腦中蔓延開片片的空白,他突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然而下一秒,他已經站在樓道裏,對麵是熟悉的防盜門。


    外套被捏在手裏,他微微感覺到冷,尤其是按下門鈴的那一刻,幾乎是打了個哆嗦。


    。


    六層和五層之間,違規堆放了不少雜物:破紙箱,木板,發黃的報紙,一輛老舊的自行車。


    還有一扇小窗戶,裏麵正好盛著一輪月亮。


    朗夜澄明,銀白的月光降下大地,一切都該溫婉平和,除了他的內心。


    他自己也知道在這裏流連了太久,有來往經過的鄰居用奇怪眼神看他,他就滿臉天真地笑一笑,然後等人走遠了,把耳朵重新貼在門上,試圖聽見裏麵的一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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