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之所以會有此說法,是因為想到了和古典——如果自己是蕭太後的義女,那和古典在輩份上豈不成了自己的姑姑?


    盡管裴解知道,各部落之間非常分散,自己又不過是一個掛名的公主,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見到她。可是一想到此事,心下總是有些異樣。


    “我大遼國嫡庶之間存在著嚴格的分別。如今太皇太後早已殯天,你若想承繼上一尊位,隻能做庶出的公主。而你在當太後名下則是嫡出的長公主。”


    似是知她心中所想,昭聖帝進一步補充道:“和古典作為父皇的庶妹,在你這位嫡出的長公主麵前也是要行禮的。”


    就這樣,裴解乖乖地接受了現在的安排:成為了蕭太後的義女,天讚帝名義上的嫡長女,昭聖帝名義上的嫡長姐。


    因而後世有史料記載:徽州,景宗女秦晉大長公主所建。滕臣萬戶,在宜州之北二百裏,因建州城。


    當然這是後話,眼下的裴解正看著昭聖帝親自撰寫冊封自己的聖旨。


    “你這‘秦晉’的名號取的倒是貼切。”裴解打量著用漢語和契丹語共同書寫的聖旨說:“我一個漢家女子,做你遼國公主,可不就像是秦晉之好了。”


    “那是,我的漢學頗有造詣。”十二歲的昭聖帝一臉的得意地一邊端詳自己的傑作一邊說:“這聖旨先放在我這裏,冊封儀式上再給你,禮不可廢嘛”


    “不錯,這句‘禮不可廢’也用得極好。”裴解笑嘻嘻地應聲。


    昭聖帝總覺得裴解這話說得怪怪的,可是又挑不出裴解的錯處,便隻得轉了話題:“如果你不急著南下的話,跟朕和母後一起過年吧。”


    昭聖帝收了最後一筆,讓太監將聖旨拿去晾幹,抬頭看著裴解目光中滿是殷切。


    “這……”裴解沉吟著,笑容僵在臉上。


    “母後很喜歡你。”昭聖帝進一步勸說。


    裴解聽了這話倒是堅定了拒絕的心思:喜歡很珍貴,卻又極脆弱,要盡量避免讓它降臨到日常生活中來。


    “我一個孤女,難得有熱鬧的機會,隻是這蒲渠山上還有幾百人,而且建昌縣的靈寶閣也要在南下之前去看看。”裴解一臉為難地說。


    “行了,在我麵前你就不用裝了,我知道你是受不得拘束罷了。”


    “沒錯,你可真是個好弟弟。”裴解一邊說,一邊給了昭聖帝一個大大的擁抱。


    昭聖帝先是一僵,隨即給旁邊一臉緊張的韓製心和董小英一個安撫的眼色,拍著裴解的背笑眯眯地說:“真沒想到,你這個沒有血緣的,倒是比我那些血親們還要親。”


    裴解抿嘴笑笑,鬆開他之後,正色說:“就是有些舍不得太後,她真的是人中楷模,胸襟、氣度、聰慧都是極少見的,我也好喜歡她。”


    “哈哈,這話你該當麵和她說,她一定會高興的。”昭聖帝笑。


    “這你就不懂了吧,這話由你轉達,她會更高興。”裴解一邊背著手在殿內踱步,一邊說:“到時候我會把禮物準備得厚厚的,你把禮物和我這話,以及我痛心地遺憾,一起轉交。”


    “好。不過,你以後可不能再說自己是孤女了,身為公主說這話,不僅讓人寒心,更是大不敬。”昭聖帝寵溺地應下,又從桌上拿起一個寶盒遞過來:“看看,還滿意嗎?不滿意,朕再讓他們改。”


    裴解觸手接過,沉甸甸地,打開之後,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匹氣勢雄渾,龍彰鳳姿的白馬。


    韓製心湊過來,雙手托起白馬向裴解介紹:“這是你的公主寶印,質地是青白玉,上麵的白馬是我們耶律氏的圖騰。所謂寶印是最正式的印,你可以用在任何需要的場合。當然一般的小場合我們是不用的。”


    韓製心嘿嘿一笑,把這台四寸見方的寶印,向裴解的麵前送了送,然後接著說:“看,印身四周還刻了你的故事。”


    “我的故事?”裴解大奇,伸手將那方寶印拿起,果然觸手是明顯的陰刻紋理。


    “就是你的身世經曆,以及你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被冊封為公主之類。事關王室,這些都是絲毫不能錯的。”


    她想要細讀,韓製心卻不由分說地把寶印接過放回去,說:“冊封之後,你有的是時間細讀。先看看這方隨身小印,這方壽山石料可是我貢獻出來的。”


    此時韓製心手裏拿的是一方一寸見方的小印,油潤的膏黃色質地,看著就很喜人。可裴解的目光卻全然地流連在旁邊一隻栩栩如生的豹子上。


    “這個是?”


    “這個是陛下私庫出的常印,供你日常使用。”


    裴解愛不釋手地拿起來仔細端詳:“這是純金的吧,這花紋是怎麽弄上去的?”


    “這種工藝叫金銀錯。”昭聖帝滿意地看著裴解。


    “你看你看,它的眼睛還是一紅一藍哎。”裴解驚喜地叫。


    “嗯,紅寶石和藍寶石。”昭聖帝聲音波瀾不驚,可是通過他上揚的嘴角,韓製心就知道他心情好極了。


    “你們漢人不是都喜歡玉石的嗎?”韓製心悶悶地嘟囔。


    “嗯,我也聽說他們漢人都喜歡玉石。”裴解頭也不抬地應聲。


    隨即又喜滋滋地看向昭聖帝:“還是我的好弟弟了解我,要是那塊寶印也是金的就好了。”


    “寶印更多是身份的象征,如果印料貴重容易被人惦記。你若喜歡金子,朕在你的賀禮裏再加一些。”


    “倒也不必。”裴解虛虛地客套。


    韓製心瞅準時機,再次將手中的小印遞過去,卻不想裴解又被旁邊的一塊異常整潔的牙片吸引了:“這是?”


    “這是你的身份文牒。”


    “這……”裴解想到在靈泉村的時候,自己隻是被簡單地登記到了戶籍簿子上,而如今卻用一張象牙片來做身份信息,不由得一陣感慨。


    韓製心手中的那塊田黃就這樣被明晃晃地無視了,他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


    董小英見了心下不忍,走過來拍拍韓製心的肩膀,小聲安慰道:“如果還有壽山,石可以送我一塊,我會很珍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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