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獰笑著將桌上的弓弩和一柄短箭朝著顏玫塞去:“來,殺了我。


    隻要殺了我,你的理想、你的精神就是純粹的了,你的人生就再也沒有汙點了。”


    顏玫沒有動,隻是靜靜地盯著那弓弩看了良久,艱難開口:


    “我從來沒有認為你是我的人生汙點。我也不會殺你,否則我就成了下一個你。”


    顏玉不屑地一笑:“你怎麽想我,我不知道,對我來說也不重要。


    不過,成為我?


    嗬,莫說殺死一個我,就算是殺死十個我,你也不可能成為我。


    因為你的身上總是帶著一股讓人厭惡的天真,不,應該說你的生命本身就是天真。


    因為這份天真,你什麽都做不好,隻會給人帶來麻煩;


    也是因為這份天真,你總是能輕而易舉地讓別人為你妥協,為你放棄他們原本的人生。


    你自認是弓弩設計的天才?


    你錯了,真正天才的是我們爹爹和阿姆:


    他們對你有著莫名的篤信。


    為著這份篤信,他們不僅自己做到了無限度地為你付出,還成功地洗腦了我,讓我也為你犧牲,即便是在他們死後。


    所以,我不是因為你是天才而不凡,是我的不凡成就了你是天才這件事。


    你天才的身份不過是一個顯化的外在罷了。


    真正有力量的,真正可以被成為天才的是父母對你的信,僅此而已。


    怎麽,對於這個真相很難接受嗎?還是不敢相信那個你平日裏瞧不上的兄長竟然也有如此深刻的一麵?


    想知道你為什麽這麽天真嗎?


    因為你不明白一個道理:人總是要活下去的。


    你聽得懂這句話,可是你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你的天真長在對你對你自己生命和生活的漠視上,就好像你可以離了它們獨自存在一般,可實際上你不能,你和其他人一樣需要吃喝拉撒才能維持這副臭皮囊的運作。


    所以窮人家的天才,即便再聰明也注定隻是別人的手腳。


    你終究是要認主的。


    沒錯,我沒什麽能力,管理上更是不行。


    可是隻要我有那份對自身生命和生活的熱愛,即便我虛榮、自私、無知,還是什麽其他,我就永遠是你兄長,你賴以生存的、永遠無法替代的兄長。


    既然如此,你與其去做別人的手腳,做我的手腳不好嗎?


    我了解你,了解你的喜好,了解你的習慣,知道如何讓你的天賦得到最大限度的發揮。


    有什麽比這更重要嗎?


    名利的奴隸,那不過是一種說法。


    對生命真正有益的嘴巴的用法是吃飯,而不是各種各樣的說法。


    所以,我真的不能理解,你今天到底是為什麽?”


    說到最後顏玉的目光中再次現出狂熱。


    顏玫歎了口氣,沉吟良久,無奈開口:“你這是何苦呢?”


    “不苦。以我的才能和資質,我這輩子最高的成就就是做這八百多人的首領了。


    現在既然做到了,那麽我就一定要長久地做下去。”


    “事到如今,已經不可能繼續做下去了。”顏玫苦口婆心。


    “那你為什麽要殺韓製心?”顏玉一臉地不信。


    顏玫精疲力竭,重重摸了一把臉,看著顏玉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事已至此,蒲渠寨是不可能繼續存在的了。


    可是我希望我們,你、我、改亭、信音以及蒲渠寨的每一個人都能繼續活下去。


    韓製心是官家的人,他死了,蒲渠寨散了,這事就一了百了了。


    裴解和馬致遠是江湖人,他們不會幹涉這些事的。


    韓製心和裴解是我帶上來的人,所以理當由我出麵去了結這件事。


    你明白了嗎?”


    “理當?你去了結?你這是要分家?”


    顏玫思考了一會兒,狠心開口:“我們道不同,不在一處對你我都好。


    不過這是後話,眼下最重要的是把這一關渡過去”


    不等顏玉做出回應,門口處傳來改亭的聲音:“玉王、玫王,小韓大人的幼雕回來了。”


    顏玫朝顏玉看了一眼,起身打開了房門。


    濕冷的寒氣裹著晨光闖進了房間,顏玫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


    改亭公式化地行禮後,看著道:“小韓大人的幼雕回來了大概有一刻鍾了。”


    下麵的話他沒繼續說下去,顏玫也明白是剛才自己和顏玉兩個在爭吵,他不好匯報。


    送走了改亭,顏玫一邊往弓弩裏放短箭,一邊對著顏玉解釋:“我這就去殺了他,再晚就來不及了。”


    顏玉朝他簡單一禮,冷冷地道:“有勞顏官人費心了,我蒲渠寨的事情,不勞外人插手。”


    說完也不等顏玫反應,便拂袖而去。


    顏玫沒有理會顏玉地陰陽怪氣,自顧自地往弓弩上安裝著短箭。


    直到有人來給他的房間上了鎖,顏玫才明白過來,顏玉剛才那番話是給兩人斷了親。


    再說韓製心,從裴解處回來先是痛哭了一陣:


    這是他第一次獨立外出辦差,之前要麽得家族庇護人人寵溺;要麽跟在叔父身邊人人諂媚;要麽跟在梁王身邊人人敬畏……


    總之沒有人似裴解一般,不戴麵具,不圖私利,沒有不得不地逢迎地虛偽,也不必迫於權貴威嚴地討好。


    他原以為朋友就是如此了,因此裴解的行為他雖然不理解,卻也沒有直接跳出來反對。


    卻不想,朋友之說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甚至對方還將自己置入了一個巨大的騙局中。


    這不僅是恥辱,更是背叛。


    哭夠了,他擦幹眼淚,提起筆,盡量客觀地將自己理解的事情的前因後果描述了一遍,讓自己的草原雕將信送回去,四叔父的金雕則是留在身邊照應。


    現在他覺得這些人真的有可能會隨時衝過來要了他的命。


    他的風聲鶴唳草木皆兵,讓他覺得度日如年,驟然而至的山雨更是令他揪心。


    他不安地在房間內來回踱著步,一夜未睡。


    直到第二天淩晨,他將帶著一身晨露寒的雕兒迎進房間,才聞到一分空氣的清新。


    他手忙腳亂地打開回信,上麵卻隻有簡單地四個字:你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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