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忙道:“忠翁且慢,我們正好有事想找您商量。”


    “哦?”裴忠複又坐下:“你說說看。”


    “就是這和古典,我有點拿不準該怎麽辦。”


    “你怎麽想?”


    “還能怎麽想,無非是殺或不殺兩條路中選一條,如果不殺,我定然是沒有權力長期囚禁她的。”


    “太後那邊……”裴忠遲疑地說。


    “太後已經跟我說過了,我是大遼國的嫡長公主,想做什麽都可以,無論做什麽都有整個大遼國撐腰。”裴解的臉上多少有些不以為然。


    “傻孩子,怎麽能把別人的客氣話當真呢?”裴忠捋著胡子哈哈大笑。


    裴解很不服氣:“她和我說這話的時候,可真誠了,而且還說了好幾遍呢。”


    “那她有承諾你,即便你殺了和古典,也絕不怪罪與你嗎?”


    “這倒是沒有,她隻是說我是大遼國的公主,做事自有分寸。”裴解一邊回憶,一邊慢慢說。


    話說完,她也有所悟。


    “那您覺得太後到底是什麽意思呢?”裴解蹙著眉頭問。


    裴解這話問出口,屋內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裴忠的身上。


    “這我也不知道。”


    眾人滿是失望之色。


    “不過或許我可以猜到。”


    “怎麽猜?”


    “依你看,太後眼下最需要做的是什麽?”


    “這……”裴解默然。


    “聽說你曾拜過南國有名的漢人才子為師,想想他教你的那些東西。”


    “洪茂昇教我的不過是些子曰詩雲,能有什麽用處!”


    想到洪茂昇,裴解紅了臉——那個時候的所謂“拜師”,站在自己這一方,不過是給自己抬身價的一種方式。而抬身價所為不過是能嫁一個更好的人家。


    所以,如今她下意識地回避回憶。


    “你不喜歡你的師傅?”裴忠敏銳地覺察到了他的情緒。


    “不是,不是。”裴解無奈,歎了口氣,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尷尬。


    聽了她的解釋,眾人皆笑,裴忠卻是一臉嚴肅:“嫁人也很重要。”


    “你別聽他的,嫁人一點都不重要。”董小英端著一盤水果進來——如今的裴解已經和上一次來蒲渠山完全不同了。


    “嫁人不重要,難道像你一樣每天打打殺殺才重要?”裴忠怒視董小英。


    “沒錯!像我一樣開心就大笑,不開心就打架,有仇當場就報,這叫把自己活出來,這才是最重要的。”


    “哼,把自己活出來,說得好聽,我看你是活得隻剩自己了吧。”


    “隨你怎麽說。但是如果你讓稷糜像其他女人一樣結婚生子,伺候完婆婆伺候男人,伺候完男人又伺候孩子,我不允許!”


    “你不允許?你憑什麽不允許?”


    眼見得兩人又要吵起來,裴解趕緊站起來,說:“兩位說得都對,結婚也重要,活出自己也重要。所以我打算找一個可以和我一起活出自己的人嫁了。”


    裴忠和董小英齊齊像看傻子一樣看了一會兒裴解,終是都再沒說話。


    “剛才我們說,怎麽安置和古典公主。”史延明試探著開口打破沉默。


    “哦,結果呢?”董小英知道史延明是在為自己解釋。


    “結果還沒出來。”


    裴解清清嗓子準備往下說,董小英卻先一步問道:“這老東西給你出什麽壞主意了?”


    “怎麽能是壞主意呢,忠翁都是為我好。”裴解安撫性地對裴忠笑了笑,接著說:“他說我們可以考慮一下太後現在需要做什麽?”


    “這倒是句人話,你覺得她現在最需要什麽?”董小英點頭。


    “還沒想出來。”裴解攤手。


    “這有什麽好想的,她才死了丈夫,當然是要給丈夫報仇。”董小英幹脆利落地說。


    “也難為你說句人話。”裴忠趁機諷刺。


    董小英並不理他,隻是看著裴解。


    裴解卻說:“可是,眼下這種形勢,如果她貿然出兵,期望會不會伺機而動?”


    “一定會,不過,你不是已經給她送了一份大理了嗎?”


    “不夠,不足以定齊王的死罪。而且送去的人回報說,他還沒到城門就被射殺了。”裴解欸若有所思地喃聲道:“所以,和古典得活著——活著的她是扳倒齊王的最得力力量。”


    “嗯,你又已經讓他們鬧掰了,現在想必她願意配合。”董小英點點頭。


    “配不配合我,我不想管。我更想報仇。”裴解的聲音低低的。


    短暫的沉默之後,董小英開口:“什麽報仇不報仇的,你不是都忘了你父母的樣子?”


    “可是還有林家人,他們連幾歲的孩子都不放過。”裴解咬牙切齒地說。


    “仇恨隻會讓你頭腦發昏,看不清這個世界。”董小英語重心長地說。


    沉默良久的裴忠,也難得地對董小英的話表示了讚同:“放下仇恨吧,那不是你該背負的東西。”


    “難道就這麽算了?”裴解完全不能理解裴忠和董小英的邏輯。


    “你已經殺了蔣諺。”董小英提醒到。


    “那是十條人命,且不說他蔣諺算什麽東西,他才一條命。”裴解異常激動。


    “生命是不能這樣計算的。而且蔣諺也可能曾經是別人的兒子,丈夫,父親。你不能因為你們在對立的立場上,就完全抹殺他存在的價值。”董小英的聲音異常冰冷。可是盛怒中的裴解,根本沒有注意到。


    董小英解下腰間軟劍,當啷一聲扔在桌上:“那你現在就去殺了她,你親手殺。”


    “你這是幹什麽,你知道稷糜能做出來的。”裴忠一邊把劍還給董小英,一邊責備她。


    董小英卻沒有理他,隻是目光灼灼地盯著裴解:“很多時候,我們看似有很多選擇,其實我們沒有,我們必須要看清自己真正希望的,真正想要的……”


    董小英頓了一下,用更加低沉地聲音說:“更重要的是,看清真正的你到底是誰!”


    “你不要逼我!”裴解低聲嘶吼。


    “我這不叫逼你,但是其實我很想逼你。


    現在拿起這把劍,站到和古典麵前,看著她的眼睛,朝她的胸膛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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