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沒有反應,隻是靜靜望著他。


    殊不知,此時即便是一個簡單的“不是”也會讓韓製心不至於陷入那麽深的怨恨。


    可是裴解卻什麽都沒做,而韓製心則把裴解的這種反應當成了默認。


    天之驕子的韓製心長這麽大第一次遇到如此徹頭徹尾的欺騙,越是控訴越是心悲絕望,眼圈也越發紅。


    韓製心轉向蔣氏叔侄:“而你們,也早就知道對不對?”


    一滴清淚從他的臉上劃過,之後委屈便再也止不住。


    “不是,我……”蔣卓張口結舌,想要解釋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蔣沛也隻是默默地看著。


    雖然就在當場,但是隻有當成為當事人後,他們才理解裴解的沉默。


    “所以,從頭到尾,我、我四叔父,我整個韓家、乃至於整個皇家,都被你們算計了。


    哈哈哈,真真是好一個名不虛傳的洪茂昇啊!


    他下得好大一盤棋啊!”韓製心用力地拍著巴掌。


    隻是由於巨大的情緒消耗,即便他用盡了全力,還是如同慢動作的木偶戲一般。


    停了一會兒,他又道:“所以,我手下的那些人不是被顏氏兄弟殺死了,是被你們殺死了。


    你們現在是不是該謀劃著殺我了啊?嗬嗬。


    我就在這,等著你們來。”


    十歲的孩子,紅著眼嘶吼出最後那句話,便跌跌撞撞地往顏玫的磚屋走去。


    與聞聲趕來的顏氏兄弟擦身而過的時候,韓製心險些撞到顏玫身上,顏玫蹙著眉頭及時閃開了。


    顏玉伸出手想要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了。


    “你……”顏玉想問裴解為什麽不解釋。


    可是轉念一想,世事複雜人心難測,既然事已至此,問與不問並沒有什麽區別,便隻長歎一聲帶著顏玫走了。


    待顏氏兄弟走後,蔣卓忍不住問:“這對於一個孩子會不會太殘忍了?”


    拿著吃食回來的馬致遠剛好聽到這話,還隻當韓製心是因為自己那兩句嗆聲而受傷,便一臉地不以為然:


    “現在的年輕人就是矯情。”


    裴解默默接過吃食,轉身回了房間。


    想要跟進去的馬致遠被硬硬地關在門外。


    他摸摸險些被夾到的鼻子,不滿地對著門內喊道:“還很沒禮貌。”


    蔣氏叔侄看著他欲言又止,最終隻是沉默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了自己的七號磚屋。


    馬致遠看看空下來的周圍,心中難免有些失落,不過好在他的心事都了結了。


    “這一份機緣來得巧,天助顏,馬某成功勞,站立在正廳高聲叫,蒲渠兒郎聽根苗……”


    無事心寬的他撇撇嘴,哼著從顏玉那裏聽來的曲子,搖著四方步大踏步的離開了,完全不知韓製心的痛苦,蔣氏叔侄的內疚和裴解的掙紮。


    裴解看著眼前的食盤,上麵一葷一素一羹一主食,顯然是用了心的。


    裴解一邊將那盤五味杏酪羊端出來,一邊暗自盤算:


    對於馬致遠來說,從跑腿到大掌櫃,這一步登天的“利”,他現在沒能舍下,想必以後舍下的可能性也不大。


    接著端出那盤蓴菜:雖然蔣氏叔侄姓蔣,但是人就像植物一樣,自帶一份難以磨滅的趨光性。有了胡鏞六年的潛移默化,光明正大這份“義”,至少能拴住蔣氏叔侄一陣子。


    然後端出那盤蒸餅:這顏氏兄弟原覺得自己既占據著天險,又手握一批最先進的弓弩,無論如何都是安全無虞的。可是今天這金雕的出現,必然已經將他們的心裏防線擊潰了。


    簡言之,明天他們會臣服於一個“懼”字。


    最後,裴解看著那碗錦絲頭羹長長歎了一口氣:


    韓製心這道羹,自己本想慢慢煮的,卻陰差陽錯地出了急火,再按照原來的節奏來,怕是會生變故。


    所以明天必須把主食拿下。


    裴解一邊細細地咀嚼著飯食,一邊在腦海中預演著明天和顏氏兄弟的談判,直到一陣敲門聲響起,才驚覺白亮亮地日光已經披上了一層緋紅色的霞衣。


    “進來。”


    改亭應聲而入:“裴小娘子,玉王、玫王請您去正廳。”


    “知道是什麽事嗎?”


    “一隻幼雕從小韓大人的手中飛了出去。”


    “顏行雁身邊不是有個功夫高手嗎,再說這山上弓弩比草木都多。”


    “小韓大人非常激動,信音不敢妄動,怕他傷著自己。”


    裴解腦海中會想起韓製心滿臉痛苦絕望的樣子,終是歎了口氣,起身道:“走吧。”


    到了正廳門口,改亭微微示意一下,轉身欲走,裴解很是驚奇:“怎麽,你不進去?”


    “玫王吩咐了,小韓大人那邊,每隔一刻鍾都要去看一下。”


    “這……”裴解一時間不知道該說啥,便揮揮手讓他走了,可是很快又叫到:“等一下,一會兒送兩盤點心來。”


    改亭看了一眼手中餐盤上的殘羹,乖順地應了一聲“是”。


    “你怎麽這麽慢?”裴解剛走進正廳,就聽到了來自顏玫的斥責聲。


    “哎,沒辦法,我這雙腳啊,沒有帥氣的玫王親自相請,就是走不快呢。”


    裴解一邊歎息,一邊走到上首位坐下。


    顏玫一愣,他自幼被哥哥保護的很好,第一次聽見有人這樣說話的,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應對。


    顏玉則是心中一凜:他在樂坊什麽樣的渾話都聽過,也見過一些口舌如利劍的人物。


    隻是從未想到,眼前這個小女娘竟然也是個綿裏藏針的主。


    而自己,對於這樣的人,不由自主地就帶了三分懼意。


    “說吧,找我什麽事?”裴解自顧自地整理著自己的衣袖。


    顏玫本想再度嗬斥,可是看到顏玉的表情,便隻撇了撇嘴。


    顏玉開口溫言道:“那位小韓大人派了一隻幼雕出去,想必是在給朝廷遞消息。我們擔心大軍不日就會攻到山下。”


    “哦,我知道了。秋期還有其他事嗎?如果沒有,我先回啦。”


    裴解起身,從進入正廳後,第一次將目光正麵落到顏玉臉上。


    “你怎麽能這樣?”顏玫再壓不住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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