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解沒出聲,靜靜地聽著韓製心往下說。


    “契丹八部的說法,始自隋唐,可謂由來已久。可是如今的八部和當年的八部相對照,早已今非昔比。


    有一些部族逐漸敗落消亡了,有的部族則不斷發展壯大,逐步興盛起來。


    我所聽說的最早的契丹八部分別是:悉萬丹、何大何、伏弗鬱、羽陵、日連、匹絜、黎、吐六於部。


    而如今的八部,除了有我們耶律氏的迭刺部之外,還有乙室、品、楮特、烏隗、突呂不、涅盤、突舉七部。


    毫無疑問,我們耶律氏所掌的迭刺部是最強大的,所以我們才是‘大迭烈府夷離堇’,才能號令其他七部。”


    看著韓製心臉上的笑容,裴解覺得自己身上的漢人男裝有些不舒服,明天或許可以換一套契丹男裝,當然頭發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剃的。


    “這拔野古名義上也是我們迭刺部的耶律氏後人,可是實際上啊,”韓製心說到這裏,停了下來去找水喝。


    裴解一邊把水遞給他,一邊催促:“實際上怎麽樣?”


    “看來你還是挺關心他的嘛。”韓製心一邊噙著杯盞簷口,一邊聲音含糊地笑著打趣。


    裴解無語地笑了一下,抬起頭猛地在他後腦勺不輕不重地來了一下:“小小年紀,別學那些不著調的人,說那些不著四六的話。”


    韓製心不提防間,口中的水連帶手裏的杯盞全部都被打飛了出去。


    “稷糜!”


    “稷糜也是你叫的?”說話間,再次抬手要打。


    韓製心被嚇得抱頭鼠竄。文殊奴驚愕地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這是他從未見過的韓製心。


    以前韓製心私下也孩子氣,可是那與今天的這種都是不一樣的,這就是在長姊麵前撒嬌的弟弟吧。


    想到這裏,他壓下心底的那抹羨慕,有些寵溺地挺身擋住躲在自己身後的韓製心,對著裴解說:


    “實際上拔野古並不是我們耶律氏的種,他真正的姓氏是迪輦,也就是我我們迭刺部的上一任掌權掌權者。”


    “不是遙輦嗎?”韓製心收了嬉笑,一半好奇一半認真地問。


    裴解聽到他們的這番對話,也不由自主地住了手。


    見裴解住了手,文殊奴沉著臉給韓製心使個眼色,讓韓製心乖乖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然後繼續勾起笑容對裴解解釋:“迪輦也就是現在的遙輦。”


    拔野古雖然是姓耶律,可是所在的建製叫做“遙輦九帳”,所以遙輦這個詞她是聽說過的,裴解微微點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遙輦氏在稱汗之前是叫做迪輦的,在稱汗之後才改的遙輦。


    不過眼下除了還有遙輦九帳這個稱呼之外,這個姓氏基本就用不到了,老一輩的人也幾乎都不在了,所以現在我們便直接稱遙輦,你不知道這個插曲也是正常的。”文殊奴對著韓製心安慰到。


    韓製心點點頭,靜靜地聽著文殊奴繼續說:“遙輦氏是上一任汗族,他們在位期間一共有九位可汗。


    他們的最後一位可汗痕德堇可汗,也叫遙輦欽德去世後將汗位禪讓給了太祖阿保機。


    太祖爺感念痕德堇可汗的知遇之恩,對遙輦汗族的後人十分優待,專門為他們開製遙輦九帳,他們的部族也享有其他部族沒有特殊尊榮。


    奈何人心向來不足。享受久了特別榮寵後,他們的野心也隨著權力和財富而不斷膨脹,覺得自己又有了無與匹敵的實力,也就生了不該有的心思。”


    “難怪。”


    “難怪什麽?”


    聽到韓製心的問話,裴解這才意識到自己嘀咕出聲了。


    “在來的路上,我為了能成功麵聖,就經常去拔野古麵前,嗯,晃悠,以便通過他能引起陛下的好奇而召見我。在這期間,我就聽到他說過,他是被家族拋棄的那個。


    聽你剛才的話,不難讓人聯想到他是被家族祭出來探路的。”


    “你就沒點遺憾的感覺?”


    還沉浸在思考中的裴解,被突然出現的韓製心嚇了一跳。停了一息才明白他那鬼頭鬼腦的樣子是在問,對於拔野古是因為利益接近自己,會不會有失落遺憾的感覺。


    裴解垂下眼瞼,在抬起時臉上三分認真七分漫不經心:


    “我父親裴章武既然能成為軍械設計的天才,能在幾千年的裴家謀得一席之地,又能成功叛逃離開裴家,並建立靈寶閣,這就說明他不是那種被情緒驅動,被情感裹挾,被利益引誘的人。


    他的決定源自於他的信仰——一種對生命本真力量的認可和肯定。


    靈寶閣的建立從始至終都是圍繞我展開的,說明他在我身上看到了那種信仰的力量,說明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人人都追求和稱頌的真、善、美。


    那麽,你覺得一個人對我的求或者不求,重要嗎?”


    韓製心呆呆地看著裴解好一會兒,才有些咂舌地說:“難怪漢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裴解走出營帳的時候,一直守在門口的董小英湊近半步小聲說:“你不該那麽說的,我們現在在人家的地盤。”


    裴解腳步微頓卻沒有停下:“我們回去說。”


    說完便當先穿過巡邏的士兵,朝著自己的營帳走去。


    “古語有言‘為人臣,權均於君,富侔於國者,亡’,你現在已經富可敵國了,要低調收斂些才好。”方才回到帳中,未及坐穩,董小英就迫不及待地開口。


    “董娘子,我明白你的意思,自然也明了你這是一心為我好,隻是你可能忘記了我父母的死。


    他們能夠建立靈寶閣二十年而不為人所知,行事不可謂不低調了吧,可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隻要對方為牟利而有心加害,我是無論如何也止歇不了對方的這種心思的。


    因為,那是他的貪欲,他自己都控製不了,我更是無能為力。除非,我殺了對方。


    不過就眼下的形勢來看,更可能是對方殺了我。


    所以在對方動手之前,我需要給對方一種信號:我不是好惹的,沒有那麽容易被殺死。


    隻有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延長我的存活時間。”


    董小英聽了裴解的話先是一愣,隨即眼圈一紅,留下一句“隨你吧”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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