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穆夫人雖然很難被當時的人所理解,但也總會有個別同樣驚才絕豔的人能夠懂她,自然而然地愛重她。


    許國的穆公和齊國的桓公便都是這樣的人。”


    “齊桓公?”裴解問。


    “對!”


    “兩家同求?”林睿問。


    “對!她的獨特被兩位國君同時看重,特別是齊桓公。在明知道許穆夫人和許穆公兩情相悅,已經訂婚的情況下,還是要強行求娶。


    即使被明確拒絕了,在許穆夫人出嫁的途中,還安排了人搶親。


    可是許穆夫人早有準備,即使成為階下縛囚,依然不慌不忙地和齊桓公談判,憑著自己的智慧,不僅讓自己毫發無損,還為許國贏得了幾十年的太平。”


    “當真是一位奇女子啊!”林睿感慨。


    “是啊。我永遠也忘不了我姑母給我講這個故事時的樣子。故事的最後,她就這樣抓住我的雙肩,目光直戳戳地落到我的心上,她說……”


    接下來衛氏聲調一變,顯然是在模仿她姑母。


    “昭兒,姑姑和衛氏所有的女人都希望你永遠記得:


    你是這世間最寶貴的,這世間所有的一切,金錢、權力、地位、財富……甚至你的男人都是來為你服務的。


    所以,無論你遇到怎樣的困難,身處如何惡劣的環境,你都可以自由的綻放。


    你就是你,你不是誰的女兒,更不是誰的妻子、母親。


    甚至你也不必是衛氏女。除非你願意。”


    “你姑母對你真是疼愛至極!”裴解的羨慕中,帶了三分擔憂。


    在封建男權的大文化下,這樣格格不入的亞文化觀,怕是會讓衛氏女兒們生活艱難。


    “不,這是當年許穆夫人送她侄女出嫁時的原話。”衛氏的語氣很複雜,她似乎聽懂了裴解的擔憂,


    “這麽多年,一代一代的傳下來,真的很不容易啊。”裴解感慨不已。


    “是啊,到今年,整整一千六百五十年了。”


    “一千六百五十年?”裴解大驚。


    整整一千六百五十年的傳承與主流文化硬剛的亞文化,這一代一代的衛氏女,怕是都在用生命抗爭吧。


    整整傳承了一千六百五十年都還有如此的威勢,千年前的許穆夫人,當時又該是如何的風華絕代啊。


    “你們衛氏女,怕是大多婚姻艱難吧?”


    “難是難了些,但是隻要出嫁的,便是極幸福的。”衛氏一臉的不以為意,頓了一下又補充道:“那些沒出嫁的也很幸福。”


    “我親姑母和堂姑母共計9人,到目前嫁出去的隻1人。其餘的8人在家裏都是和男子平起平坐的,她們有的幫助家族打理田產,有的以醫術救死扶傷,有的在到處遊曆。”


    “真羨慕你們衛家的女娘們可以有這樣一帆風順的人生。”林睿感慨。


    “孩子,你錯了。衛家女娘們的人生是幸福的,卻並非一帆風順的。她們的人生和其他任何人一樣,會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


    打理田產的二姑母曾遇到莊子上的下人聚眾鬧事,被打得頭破血流九死一生,整整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得下地走動。


    身為醫女得五姑母曾經受過牢獄之災,這樣的亂世,女子進了牢獄就意味著無盡的磋磨與侮辱。


    在外遊曆的八姑母,在二十幾歲的年紀就滿是傷痕,每次回家都是因為奄奄一息不得不回了。”


    “就這還叫幸福?”林睿咂舌。


    “當然!”衛氏像是忽然想到什麽,出口的解釋變成的反問:“你們覺得怎麽樣的人生才算是幸福呢?”


    “我想……我要的幸福應該是……呃,我不知道。”對於這個發現,林睿氣餒不已。


    “沒關係,你的人生路還長,可以慢慢想。我們衛家女娘對幸福的定義就是為自己而活。


    這世上沒有誰的人生會是一帆風順的,我們這些堅持的衛家女娘沒有一帆風順的人生,那些輕易妥協的女娘也沒有一帆風順的人生。


    不過就算是經曆更多的波折,相比那些從沒為自己活過的,輕易妥協的女娘們,衛家女娘的人生都是幸福的。”


    仲春的微風搖落了一瓣玉蘭花,打在衛氏的頭上,像是點醒了她的某個回憶,她勾起嘴角一臉俏皮的笑意:“一帆風順的不叫人生,最多叫屍生,行屍走肉的屍。”


    這一刻,裴解眼中的衛氏根本不是一個四十幾歲的婦人,而是一個眸中星光熠熠的豆蔻少女。


    笑過之後,裴解不經意地開口:“你和洪秀才是從南方的宋國遷徙而來的?”


    “嗯,村裏人都知道……”


    衛氏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睿打斷了:“阿姊,你是不是想起來什麽了?”


    “呃,並沒有,隻是對床有概念,知道南方人睡床。”


    “我說你怎麽沒頭沒尾地突然問了這麽一句。你倒是心細,還好我沒有什麽惡意,否則怕是在你這過不了關。”不知不覺,衛氏麵對裴解的笑容中帶了些寵溺。


    笑過之後,衛氏繼續道:“實不相瞞,我家相公本是南唐保大三年的進士,實是有些才名的。所以前些年一直在長州的一戶丁姓人家做西席。直到南唐被宋朝的趙家兄弟亡了,這才帶著我來到這北境之地。”


    話音落下的時候,衛氏的臉上隱隱地驕傲轉為了悵然。


    過往的人生隱痛就該壓在心底,輕易的放出口,什麽都改變不了,徒留一臉的意興闌珊。


    “時間也不早了,你們玩吧,我先回了。”


    衛氏是個快人快語的性子,話音未落便已經起身抬步朝院外走去。


    “衛嬸娘,你再坐會兒嘛。”


    “林睿,你好虛偽。”裴解搖頭。


    林睿驚奇不已:“阿姊為何會這麽說?”


    “你明知道衛嬸娘不會留,你也不是誠心想留,可是你還是要假惺惺的說‘再坐會呀’,這不是虛偽是什麽?”


    “這不是禮貌嗎?這是禮貌啊!”林睿的眼睛瞪得越發大了。


    “禮貌就不虛偽了嗎?”裴解緊緊地捂住了嘴巴,可是笑意卻從她新月般的眼睛裏冒了出來。


    “阿姊,你又逗我。”


    裴解大笑。三小隻雖然看不明所以,卻也跟著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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