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說的這些就是我收集到的所有消息。如果你是一般的女子,我會直接給你幾個選項,甚至直接給你個答案。可你是個心大主意大的,所以還是你自己拿主意。”


    回到村子裏的洪秀才第一時間就到了林家,將收集到的消息全麵又客觀地和盤托出。


    在裴解看來,這些所謂全麵又客觀的消息,也不過是洪秀才的主觀之見而已,甚至可以說洪秀才已經委婉卻又清晰地將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了。


    人就是這樣,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比那天下第一聰明人更通透半分,殊不知每個人都在自己的局限中。層次高一點的被局限在自己的能力中,所見、所識、所感皆是自己所能看見,所能認識到,所能感覺到的。層次低一點的被局限在自己的情感中,所見、所識、所感皆是自己想要看見,選擇認識,樂於感受的。


    能遇到洪秀才這樣具備一定認知能力,還願意為自己考慮的人,裴解已經覺得很幸運了。


    自己遺忘了過去的一切,雖然還有些基本常識,卻終究如同被拋到一個全然被未知包裹住的世界一般。


    既然自己是無知的,那麽不做選擇才是最好的選擇。


    想到這些,裴解果斷開口:“小女子多謝洪先生如此奔波辛勞,洪先生既然推薦這個方案,想必身份憑證、社會關係之類的事情,也是了解過的了?”


    “在南唐確實會向醫官發放魚袋以證明身份,但也隻是向醫官本人發放,家屬不在此列。醫官離世魚袋交還即可,醫官的家屬去世,並沒有特殊的手續,隻需要像普通人一樣在戶籍簿上消掉名字即可。


    而遼國在這方麵還隻是簡單的造冊登記,並沒有死亡人員‘死而複生’的環節,也就是說如果你認下這個身份,隻要在保正那裏登個記即可,不涉及其他。


    至於社會關係,我也打聽過了。那裴姓醫官一家三口深居簡出,很少與外界聯係。事件發生的原因,也不過是口角糾紛導致情緒上頭,並非什麽牽連甚廣的事情。”


    旁邊的林睿忍不住好奇地問:“既然可以隨便找個家庭,幹嘛還要大費周章的去縣城裏給阿姊找身份?”


    其他人雖然沒說話,但是眼神顯然都在問著這個問題。


    洪秀才耐心又溫和地說:“這是沒找到,倘若是找到了呢,豈不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再者之所以堅持要給你阿姊一個合適的身份,一方麵是戶籍簿登記的需要,另一方麵是給她一個年節時候的祭拜方向。”


    祭祀,這是一個關乎“孝道”的大問題。洪秀才此話一出,林家人紛紛釋懷。


    不過洪秀才有意無意地又補了一句:“我們的文化曆來講孝道,可是聖人提出這個概念的本意並不是要我們做一個框定在文字概念之中的‘好人’。


    臥冰求鯉、彩衣娛親不過是不肖後人的誤讀。後人再傳給後人,一代代以訛傳訛,越傳越麵目全非。


    聖人所講的孝道,其根本是建立在東方哲學之上的對天地自然的敬畏心。”


    聽到不會有什麽後遺症,裴解徹底放下心來,大方宣布:“好,從今日起我便是那被滅口的裴家幸存下來的孤女,各位可以叫我裴解。”


    裴解說完對著屋內眾人行了一禮,眾人雖然對這名字有些好奇,卻也都識趣地沒有多問。


    “身世雖然解決了,你還少個歸宿。”洪秀才溫和的目光中透著睿智,以及難以覺察的期待。


    林睿目光灼灼:“這有什麽說的,阿姊自然是留在我家。”


    裴解目光轉向林家其他人,見他們雖然都在回避自己的目光,但是對於林睿的話並沒有不高興,想來是不想勉強自己。


    裴解拉起李秀華的手,帶著兩分撒嬌、三分委屈、五分認真說:“如果各位不嫌棄,從今以後您二位就是我的爹娘,各位就是我的親人。洗衣做飯這些事情,我都可以的,還望二老和兄嫂們收留。”


    裴解的裝腔作勢的模樣讓眾人都都笑了,李秀華更是作勢要打她。可巴掌最終落到了林睿身上:“都是你這臭小子,帶壞了你阿姊。”


    眾人笑聲更大。


    即使沒有裴解的這番話,林家自然也不會把她趕出門,他們救人隻是單純為了救人。


    眼下裴解主動提出要留下,還是讓他們很欣慰,當即決定三日後就擺認親宴,讓全村人都知道他林家有了個伶俐乖巧的閨女。


    洪秀才不著痕跡地壓下那兩分遺憾,笑著向林青山夫婦道過喜便告辭離去。


    決定既然已做,一家人默契分工:女人和孩子們去地窖查點物資準備飯食酒菜,男人們負責去各家各戶通知。


    保正家裏是林青山親自去的。家裏添人進口會影響到丁徭賦役,理應由家中主事之人去說明情況。


    保正很負責任地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語重心長地問:“林家小子啊,你真的想好了嗎?聽這來曆,這女娘可是暖房裏的嬌花,這突然移植到咱這野地上,可不是單純地順手澆一下就能成活的。


    你可能也要給她搭個暖房,日日夜夜分出精力來養護它。”


    保正姓蔣,是個土生土長的契丹人,今年六十多歲,對著不到五十歲的林青山喊小子,並不為過。


    林青山心中暖意迸放,穩定了一會情緒才開口:“蔣叔,我明白你的意思,不過這裴小娘子,怎麽說呢,更像是長在懸崖峭壁上的花。


    在她麵前你會有種感覺,隻要她想活,在哪裏都能活下去,可是如果她嫌棄你這片土地,那不管你是平原還是暖房,她都能自己把自己弄死。


    這麽說好像也不太恰當。


    哎呀,我也說不明白,過幾天你見了她就懂了。”


    “唔,既然如此,我三日後就帶著戶籍簿子過去,咱當著全村人的麵給她添上。”


    “好嘞,咱就這麽說定了。”林老爹喜得合不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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