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作答,若是她有心為難於我,我怎麽說都是死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叛國之名是已經坐實的,也真不知這世上會不會還有第二人如我這般,明知罪無可恕,卻還硬著頭皮來麵聖。


    她一隻手緩緩伸出去,端了茶盞再輕輕地抿了一口,閉眼道:“你與白術走在一處,可有人被嚇著!”


    我忙笑道:“有是有的,畢竟我與白姑娘如此相似,就連當初我們相見時,也是嚇得不輕!”


    她幽幽道:“可惜白術似乎不是生在江南,否則,朕當真要以為你們是失散多年的孿生姐妹了!”


    我心裏突地一動,她這話莫名讓我有些不知所措,她又道:“若是你平白多出個姐姐或妹妹,你會作如何想!”


    我會作如何想。


    這些定然不會發生的事情,我還何故去費神揣測著想許多。


    她神色有些倦,揮了手道:“你既是回來了,便安生辦事,以後若是陸景候攻來了上京,或許你還有些用處,且退下罷!”


    我心裏有些灰敗,她竟是如此不想振作了麽。


    日暮將近之時,趁著天還沒暗下來,我拜別王喜又讓他繼續照顧著淑玉宮的那兩丫頭,上了馬車往若仙齋去了。


    車剛行了不到半炷香時間,卻是車夫恭敬地叫了聲:“將軍好,蘇大人確實在裏頭!”


    這車夫是我從宮裏帶出來的,先前的已被我遣回滄州複命去了,他這一聲將軍,我竟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不知他叫的是陸景候,還是淮寧臣。


    卻是車外有略帶沙啞的男聲響起:“蘇蘇,我欲往若仙齋去時已是知曉你往宮裏來,因著擔心你,所以特意趕了過來!”


    沒被我猜中,竟然是夏力。


    他還去了若仙齋,是不是舊情難舍要去找白術,又被白術轟了回來。


    我還在尖酸地想著,卻又是聽他輕聲道:“你而今總算肯回來了,卻似乎不是從前那樣肯待見我了!”


    我緩了口氣,掀了車簾與我笑了笑:“見過夏將軍,夏將軍說笑了,小官擔心著您的傷,是在等著您身體好些再上府去叨擾的,哪有什麽待見不待見的話!”


    他在這暮色四合裏,抬了一雙閃爍的眸與我道:“蘇留已被我收作義子,蘇蘇,我與你總算是有些牽扯上了!”


    他這話裏有幾分心酸味,我聽得出,卻想不出到底是因為什麽他才這般酸味十足地說出這番話,因而隻好扯起嘴角笑著道:“甚好甚好,阿留一直想成為頂天立地的人物,有了夏將軍您作為義父的教誨,他日阿留定能成為國之棟梁!”


    他忽而一笑,笑裏透出哀涼來:“我身體一直不見好,也不知能不能等到阿留長大的那一天!”


    我恍惚想起,之前的確是聽說,夏力與陸景候對陣之時,陸景候給了他當胸一箭,怪道說話聲音也這樣虛。


    我見他仍騎在馬上,歎了口氣道:“將軍若是不嫌棄,便到我這車裏來坐坐罷,馬上坐著也怪累的!”


    他舒氣一笑,嗯了聲便翻身下了馬來,車夫暗地裏嘖了一聲意味深長地朝我瞟了一眼,我瞪了他道:“小順子,今兒你師傅說了,若是伺候得本大人不滿意,明兒你是吃不了兜著走!”


    他小臉一白,連忙下車去扶了夏力上車來,又道:“姑姑,您就別欺負我這種沒斤兩的了,師傅他老人家整天都有的忙,還是不要為著我操心才是!”


    我仰麵哼了一聲,坐回到車裏道:“走你的路,遇見不該你聽不該你看的事,你就別去伸耳朵睜眼!”


    夏力神色裏有些笑意,往我身邊坐了道:“陛下應是沒有為難你罷!”


    “沒有為難,否則我早就被抬著出來了!”


    他臉色有些不好:“話可不許亂說,你沒有在鬼門關走過一趟,還是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我有些愧色道:“陸景候心性高,他這一箭定是你讓了他的,我代他向你道聲歉了!”


    雖然這句頂不了半分作用,我也仍希望他可以因此而舒心些,他卻搖頭笑了笑:“我並沒有讓著他,是他身手了得,軍中的老將那日見他上陣,也紛紛都在稱奇,我隻是在遺憾,若是他來陛下這邊清除林重恩那群叛黨,便是大幸了!”


    我默然想了一會,夏力也不再說話,馬車徐徐走著,一切都安靜得妙不可言,似乎在永無盡頭的黑暗甬道裏,不用擔心前方的四伏危機,也不用顧慮後頭或許正藏著的一股殺意,時間便停在這刻,為著我與夏力枯燥的久別重逢,要畫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句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外麵小順子在問:“姑姑,這車要往哪兒走呢?”


    我沒回過神來,嗯了一聲,夏力輕笑了道:“你把車停了,送蘇大人去若仙齋,我依舊回府上!”


    他神色對我有些隱隱約約的依戀,看向我的一眼讓我突然說不出話來,他也隻是在掀車簾時靜靜地回了頭來看我,隨即便走了。


    小順子在重又趕起車的時候誒了一聲,我心裏突了一突,忙起身道:“怎麽了?”


    他低低叫了聲:“夏將軍墜馬了!”


    外間似乎有他跳下車跑遠的聲響,我懵神便霍地掀開了車簾,在那一片靜謐的夜裏,有一絲幽隱的血腥味伴著徐徐的夜風傳至我的鼻尖。


    那一瞬,我再顧不得,捏著拳便朝夏力奔去,他這傷是為陸景候所傷,到如今未愈,今日又因著我重添了一道傷口。


    他麵色慘白,我與小順子合力將他抬至車上,他氣息微弱地笑了笑:“沒有大礙,還是送我回府罷!”


    “不行,你府上現下定然沒有大夫,正巧白術姑娘精通醫術,不若就隨我去若仙齋!”


    小順子聽了這話便出去將馬車趕起來,夏力在車內默然一笑,眼窩處竟緩緩溢出了淚來。


    我心裏一緊,有些急道:“你忍著疼,就快到了!”


    他輕輕扯起嘴角笑道:“這點疼倒不算什麽?我隻是在想……”


    “嗯!”我將他心口處的舊傷處護著,那裏有隱隱的血色浮出他的衣襟:“你此時是不是不願見白術!”


    他眼前一片潮濕,霧汽凝成水滴似珠玉碎屑落下來,他的聲音緩慢低沉,還透出一股自嘲的意思來:“你為何會這樣想,我早已……是忘了她的!”


    我腦中有些懵,覺得我之前對他的猜想都是錯了,他卻是將手緩緩伸過來覆住我的手背輕聲道:“蘇蘇,你到現在,還是不懂我的心意麽!”


    他的手是涼的,那些從他口中吐出的話卻是溫熱的,我心裏似滾過炸雷一般隆隆作響,將手快速抽了回去,僵著聲音道:“夏將軍,您先休息會,馬上就要到若仙齋了!”


    他未再說話,不多時,卻是呼吸微弱地閉眼昏睡過去了。


    我不是傻子,他說的這些我豈會不懂。


    他收阿留為義子,又以為我會被陛下責罰故而帶著傷要進宮去救我,怕我為難在半路說完了話後還是堅持要回府去,陸景候給他的這一箭,我此時恨不得與他來受著便好。


    卻不是因為我還喜歡他,隻是為了給他個交待,我對他心有慚愧,此生雖不能愛,卻也是不能放手不管的了。


    車穩穩停在若仙齋門口,小順子剛掀開車簾要進來扶夏力,我便聽見阿留一聲低呼道:“白術姨母,我娘親回來了!”


    一串腳步聲從內院趕來,是白術又急又喜的聲音:“我正準備收拾東西要帶阿留去找夏將軍,正巧你回來了,那位可有為難於你……!”


    卻是剛說完,我對上她的雙眸快要哭了道:“白術姐姐,快救救夏將軍!”


    她直直吸了口氣,提了燈籠往車邊一照:“夏將軍,他出了何事了!”


    “他從前被陸景候傷著現下還未好,方才在路上遇見,他墜馬了!”


    我將已是昏迷的夏力交到小順子手中,阿留上前將燈籠拿了,有些怯怯道:“義父這幾日總是喝酒,我從前聽父親說,有傷之人是不可飲酒的,是不是因為這個義父才這樣了!”


    我將他抱起來,也往屋裏走出,低低道:“好孩子,你別往外處說義父傷著了,若是讓別人知道,會惹麻煩的!”


    從前便是有一茬,夏力遇刺後在定國公府昏迷睡著,女帝還將我帶進宮裏去審問了一番,如不是夏力在旁邊求情,隻怕我活不到今日這步滋味。


    小順子在若仙齋門外張望著似乎要告辭了進宮,我朝他招手道:“你過來!”


    他噯了一聲,小跑著過來了,縮著脖子在我十步遠處停了道:“姑姑還有事情吩咐!”


    “今日夏將軍墜馬一事,你先去問過你師傅,前因後果都需說清楚,若是他要稟報給陛下便讓他去稟,若是他要壓下來,你再回來告訴我一聲!”


    他點頭道:“姑姑放心,我這就回去把這事兒給辦妥了,不管師傅意思如何,我都出來給您回個話兒!”


    我嗯了一聲,往他袖中塞了一粒銀踝子:“路上當心,你先回去罷!”


    阿留緊緊抱著我脖子,他溫熱的小手貼著我的頸窩後麵,我一時錯以為回到了滄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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