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我也笑:“你這話說的,你們去報仇殺了要緊的幾個便是了,殺了無辜的那些人又算什麽呢?”


    他道:“哎,蘇蘇你是不知,那木雪島之所以能成江南望族,都是因為底下販賣人口才能流轉資金,那些年全族的人都參與了其中,沒有哪個是真正清白的,我隻是恨他們如此作孽,也更不會有誤殺了。”


    我訥訥道:“若是有誤殺呢?那些婦孺兒童……”


    “小葛,你怎麽還在此處,公子下令讓所有的護衛都去主船上聽命的。”


    我朝那人望去,也是與小葛一樣打扮的人,心知這番話是說不到頭了,我勉強笑了笑道:“既是護衛都走了,我也不會再遇見其他人,你安心去罷。”


    他道:“你方才從那小船上來,我此時便先送你回去,畢竟站在這裏過於顯眼了。”


    我搖頭道:“田伯被阿玄弄上了這艘船,我便在這裏等他。”


    他身邊的那個護衛一直催促道:“小葛你若不走我便不等你了,公子方才心情似乎很不爽利,我可不願觸他黴頭。”


    我將小葛往他那處一推:“你去罷,我就在此處,無事的。”


    他一步三回頭地被人拉著走了,我刻意轉過臉去不看他,心裏似這不平海麵一波三折,我頭朝下伏在欄杆之上,耳邊回響著盡是他方才所言。


    “早在數年前,公子便帶我殺盡了他全族。”


    “你也是姓蘇,莫不是也是那裏的人?”


    “木雪島的人。”


    一顆淚滾落下去,船身與海水相接之處全是水紋,眨眼便溶了,我閉眼不想去看,轉過身來將背靠在欄杆上緩緩滑坐下去,小葛的話我不能全信,可又不得不信。


    那時父親帶領全族人開著那樣多的高船出海,問他是做什麽生意他從來都是閉口不提或是用別的話岔過去了,我如今想來,的確是有太多漏洞之處。


    母親與父親總是會因為一些瑣事大吵特吵,時而會聽見母親用俚語說一些灰心喪氣的話,我那時不懂,也幸而不懂。


    似乎有人偷自在我眼角抹了一抹,我睜眼去看,是老田笑著道:“怎麽了?被海風吹哭了?”


    我笑了笑:“等你這樣久,生怕你出事了,擔心成這樣所以哭個不停,見笑了。”


    他想用他自己的袖子來給我擦,卻是手抬不起來,哎哎叫喚道:“不行了,我老田這身骨頭今兒算是廢了。”


    我慌忙將他扶著靠著船沿坐了下來,將他袖子往上一捋,全是鞭傷。[.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我失聲道:“你並無大錯,且又不是她自己的族人,她一個黃毛丫頭,怎敢如此打你?”


    他默了默:“打了便打了,她力氣拿捏得正好,都是些皮肉傷,等到上岸時早便好了,到時告狀都沒人會信。”


    我怔然頓住,半晌後忽然開口道:“日後她總有不堪的下場,若是你還記得今日這份氣,屆時我邀你一起還她個人情。”


    他歎了口氣:“小姐,我現在是不忍心見你受這份罪,他們都不是什麽好人,你上岸後若是能逃,便盡管逃罷。”


    老田竟也能守信,忍住將這船隊行販賣人口之實的事情閉口不提,隻讓我去逃命。


    可陸景候要做什麽我還茫然不知,現下風起雲湧的似乎又是與他性命攸關的事情,我早說過不再記那份家仇,如今見他有難,我是不忍心獨自走的。


    便拿這性命賭一賭又何妨,我賭他不會再害我,總不至於將家底都被這局輸得精光。


    老田見我不說話,隻將袖子拱了拱:“小姐,他們陸家少奶奶的人選都定好啦!我看您似乎是舍不得那少爺,隻是若你跟了他,總是會吃苦的。”


    江南人將公子稱作少爺,我許多年沒聽見這詞一時有些發愣,想了極久才反應過來:“少奶奶?”


    他四周一看,將我送回到小船裏待著,壓低聲氣道:“莫怪我老田多嘴,我是最近才到陸家當差,他族裏的長房似乎瞧不上京中的郡主小姐,隻準他在族裏選個表親姐妹來成婚哩。”


    “在族裏選姑娘?”我詫異了道:“這豈不是他本家了?”


    “誒,本家便本家,血親遠些的就是了!”他眨眨眼:“聽說有不少女子都明爭暗鬥要嫁給陸少爺,不過都被那阿玄給趕了。”


    我默了半晌:“阿玄到底是什麽人?與陸公子走得近,本事也大得很。”


    他道:“似乎是陸家長房的姨小姐,如今的風聲,正是阿玄有望成為陸少奶奶呢。”


    “她明明隻是一介仆婢……”


    老田連忙噓聲道:“莫要這樣說,阿玄她最忌恨這類話。”


    “……”


    “她母親的娘家姓陸,故而到陸家來也隻能從最底下的丫鬟做起,可她心思靈巧手段又辣,這些年明裏暗裏扳倒了不少人,在陸少爺的生意上也出過不少好點子,他們族裏的人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想著終歸是陸家的人,嫁過來也正好親上加親。”


    我有些好笑:“田伯是從哪裏聽來的這些,換我我可不信。”


    我話這也隻能當作一些自我安慰來聊作消遣,他看了我一眼:“小姐也別喪氣,隻要陸少爺在意您,身份底子在這兒呢?您一言一行都是透著股貴氣的,她阿玄就是個野丫頭,抬不上台麵也成不了什麽大事的。”


    我心裏卻沒有一絲安心,歎了口氣道:“忙活到現在我還是腹中空空,先管好三餐再說罷。”


    他摸了摸頭道:“嗨,我竟把這茬給忘了。”


    他作勢便要起身,我忙將他拉住道:“你先歇會,我自己去便是。”


    老田身子骨也的確是受了輕傷,沒什麽力氣動作,卻是半推半就之時,船艙外走來一個護衛道:“奴來傳玄小姐的話,請姑娘你往東船二層去用晚膳。”


    我愣怔了半天,那護衛又道:“姑娘?”


    老田也捅了捅我肩膀笑道:“正有這等好事,小姐快去便是。”


    我不知阿玄叫我過去有無陸景候在場,或是這場飯局本就是給我下馬威的鴻門宴,她對我我對她,如今雙方都是心知肚明,再不做好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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