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力的雙眼似寂寥草原上的點點星火忽明忽暗,於夜色中逼兀得要放出光來。


    他靜靜一笑,眼裏亮了片刻,他道:“蘇蘇,你當真是越來越像她了。”


    我不自覺轉了身,避開他的視線笑了笑:“將軍的話,我聽不明白。”


    他還是笑,隻是瘮人得慌:“我方才竟未察覺,你額間多出的這一點傷痕,竟真的可以以假亂真。”


    我客氣一笑:“將軍,有什麽亂不亂真的,模樣不過副皮囊,端看心思罷了。”


    他會意笑了笑,卻還是道:“她如白蘭,你便如淩霄花,比她更是新鮮嬌豔。”


    我終是擋不住他那看過來的滿腔熱忱,抬眼直直看他道:“將軍莫要忘了,那日陛下是與您如何交待的?”


    “無事!”他仿似比以前成熟了許多,連神色都斂起了不少:“求不得的,或許以後會送上門也未可知。”


    我僵了僵,他昂頭負手轉了身,完全是不與從前那般與人親近的模樣了。


    前廳隻留我與兩名侍衛,他們低頭挺直著背站著,我轉身過去狠狠瞪了他們一眼,他們麵無表情抱拳道:“參見大人。”


    我不理他們,準備回我的南廂房。


    他們卻是在我抬腳之後便抬腳,我往前走了一步,他們也跟上來一步。


    如此往複多次之後,我終是忍無可忍地頓住步子回身便朝他們喊道:“你們要做什麽!”


    他們又是抱拳,掌心手背擊觸得啪啪有聲:“屬下奉陛下與將軍之命來護衛大人!”


    我冷笑:“監視還差不多罷?”


    他們齊聲道:“不敢!”


    我斜眼瞥他們:“就你們這副凶樣,是打算把本大人嚇死不成?”


    他們噤聲,麵無表情對視了一眼,我把眉心一捏,問:“你們如何稱呼。”


    “屬下姓馬。”“屬下也姓馬。”


    我抬頭不知為何有些好笑,看他們雙眸一片炯炯有神,握拳湊在嘴邊咳了咳:“我也記不住那些名字,正好你們都姓馬,眼睛大的叫大馬,小的叫小馬,如何?”


    他們有些不情願,我不依不饒地看著他們道:“嗯?如何?”


    許久,方才如洪鍾的聲音低下去變作了蚊蚋的幾聲輕哼:“屬下遵命。”


    我負手重又往南廂房走,一邊回頭道:“你們不可讓這陸府的主子知道一件事。”


    “大人請講。”


    “隻說你們是我從宮裏接來的,不可說是陛下與夏將軍派來的,知道了?”


    他們一怔:“陛下的皇命不可違。”


    我想起了女帝那副威嚴的麵容不禁有些腦仁疼,隨即又語氣放軟些與他們道:“你們既是來重任在身,便不可隨便透露身份!”我故作了幾分神秘:“打草驚蛇這意思,你們可懂?”


    他們語調一致,齊齊喊道:“屬下知道了!”


    這靜謐的黃昏時分,院子裏的幾隻歸家鳥雀驀地撲棱起翅膀飛走了。


    我嘴角抽搐道:“你們說話小聲些,若似這般日日叫喊,我這耳朵隻怕也得提前不行。”


    小馬正要張嘴,大馬忙將他肩膀一按,細聲小語道:“屬下記住了。”


    我眉開眼笑:“對嘛,這才是好屬下。”


    我進房時又側了身與他們往旁邊一指:“你們睡隔壁,一人一間房。”


    我看他們眉心一蹙似乎又要開口,慌忙鑽進去把門在身後重重一合,隨即揚聲道:“好了,我要安寢了,你們先退下。”


    黑暗中我抖抖索索也不敢點燭,借著還未全黑的光景慢慢踮腳,透著不甚清楚的糊紙往外麵看去,那兩個高大的身形頓了頓,果然往旁邊走了。


    我舒了口氣,想著要去見見陸景候,卻是門上被輕叩了兩聲,我寒毛直豎著顫聲道:“不是說了讓你們去住下,什麽事明日再說。”


    卻是阿玄的聲音細細響起:“大人,是我。”


    我慌忙開門讓她進來,低聲道:“你來作甚的?”


    她怔了一怔:“自然是來伺候大人歇下的。”


    我恍然想了半天,才覺出是我太神經兮兮了,忙緩緩喘了口氣道:“好,我累了一天了也想早些睡。”


    她點了燭火,對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覺得奇怪,問她:“怎麽了?”


    她低了頭去扯了袖擺,瞥了半天才小聲道:“公子醉了。”


    我驚了驚:“怎的,他輕薄了你?”


    “大人想到哪裏去了!”她臉被燭火映得通紅,忙擺手道:“公子醉了總是動也不動地坐著,方才我過來的時候阿其叫了幾個人都扛不動,奴婢想著,或許大人會有法子。”


    我問:“一小壺酒都能醉著?”


    阿玄答:“公子不能沾酒,一杯便醉。”


    我開了門:“走,一齊過去。”


    “一杯便醉”的公子爺,倒有幾分意思。


    我在路上疾步如飛喘得不停,阿玄在我身後跟著倒也不嫌吃力,這陸景候,連身邊的下人都是身懷絕技的樣子,我驀地又憶起女帝那日對我的咄咄反問,我竟是看不透他了。


    我嫌一路上沒人說話悶得慌,朝阿玄問道:“我出後花園時他已是飲了好幾杯,我見他神色自若,並不像是醉了的樣子。”


    阿玄道:“公子醉了的時候比未醉時還要自持,不輕易說話,也不輕易行動。”


    “便端坐著像個石人?”


    阿玄道:“是。”


    我胸中膨脹起一股暖意,原來之前陸景候是醉了的緣故,並不是不願理我。


    到了陸景候坐的地方,還是那一壺酒,一隻杯,他微微垂著眼我看不清神色,倒是身上多了件外袍。


    阿其本守在他旁邊,周圍還站著幾個仆役,見我去紛紛讓開來,阿其快要哭的神情道:“大人,您想想辦法,公子很少喝酒的,今日竟是成了這副樣子可怎麽好?”


    我朝阿玄問道:“與他去熬醒酒湯來。”


    阿玄低頭應道:“已經吩咐廚房了。”


    我點頭,站著看了陸景候片刻,又朝他們道:“都離遠些,我與你們公子說句話。”


    他們依言退了幾步,我想了想,湊在陸景候耳邊輕輕道:“你到底愛不愛蘇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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