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是忍不住,哽著喉頭便哭起來:“你趕我千次,我便求著你一萬次,你本就知我不是主動的性子,隻曉得縮起殼來等著別人,你還要這般來做,讓我心煩,陸景候,你……”


    他漠然轉了身,徑直從那回廊往別處走了,冷冷的聲音仿佛隔了極遠傳過來:“你想多了。”


    我的哭聲像戲台子上的青衣戲子咿咿呀呀,臉色或許比抹了厚粉的醜角還要滑稽,周遭的一切聲響都似在嘲笑我一般此起彼伏響個不歇,我僵著身子轉了方向,直著眼任由阿其輕輕扶著往前走了。


    走到能見著府門了,我啞著嗓子道:“阿其,我有些冷,你先出去把馬車簾子掀開等我過去。”


    他依言往前走,我慢慢嗬著氣,抹了一把臉打算尋塊尖些的石塊往自己身上紮幾下,正好在女帝麵前說自己負傷不便行動,不然回去見了女帝交不了差,她反而會懷疑已經打草驚蛇驚動了陸景候。


    若是女帝要提前殺他個措手不及,隻怕陸景候本事通天也逃不過了。


    正低頭盤算著,府門外一聲嘯破天際的馬蹄淒厲嘶鳴了起來,我心裏莫名有些慌,提步便往外麵趕,阿其卻正連滾帶爬地撲過來與我撞個滿懷,他見我要往外走,一時急得連話都不利索道:“不、不要出、出去,有、有……”


    我盯著他等他說完,眼前卻是劍光一閃,我肩頭的衣衫嗤啦一聲應聲而裂,我驚懼著抬頭看去,正要日暮之時,那人裹了一身玄色夜行衣手持長劍便要向我刺來。


    阿其見狀慌忙擋在我身前,倒是個好角色,我敬佩之餘那人卻挽了個劍花將劍背在身後,伸出手來將阿其狠狠撥開,又出劍朝我喉間劈來。


    我本就不是有武藝之人,他這一招既快且準,我閉眼便等著死期。


    阿其大叫了一聲當心,從地上爬起來便要與他幹架,那人眼光一閃,往他身上某處拍去,阿其應聲而倒。


    我看得一愣一愣,那人卻是斂了攻勢,瞧了四下無人,把麵罩往下一扯,抱拳道:“姑姑莫要緊張,田某奉命而來在陸府外監視,陛下交待過,若是您不得已要回宮,也讓您務必吃些苦肉計。”


    他又將麵罩帶上,作勢又要朝我劈來,我心裏抖個不停,瑟瑟道:“別,別砍這裏。”


    我見他劍尖慢下來,忙將他手腕握住往自己左臂上狠狠一劃,刹時鮮血迸濺三尺高,我白著臉忍住眩暈感衝他拱手道:“陛下……陛下果真好計謀,我……”


    他止住我話:“哎,姑姑怎的如此心急,田某不過是準備拿劍柄敲您的昏睡穴的。”


    我在心內大叫了一聲冤枉,整個人便撐不住軟綿綿地躺倒了。


    再醒時隻覺左臂繃緊得難以動彈,耳邊有個人慘兮兮地哭個不歇:“求您快些醒罷,若是還不醒,隻怕我小命都不保了。”


    他啊啊啊地像號喪般地哭著,我緩緩睜了眼,清了嗓子道:“阿其,我也求你一事。”


    他驚喜地瞪了他圓溜溜的眼睛,與我視線相接後嘴巴兩邊一撇又要作勢哭起來,我慌忙拿能動的右臂朝他一扇:“還這般作死地哭,我不死都要被你喊得沒魂了。”


    他躲人的功夫倒很好,我扇去隻堪堪拂到他鼻尖,他嘻嘻一笑正要說話,門外傳來一聲冷冷的腔調:“看樣子是恢複得差不多了。”


    我動作一滯,帶到傷口處一陣撕裂的疼,刹時白了一張臉。


    阿其忙扭頭衝門外喊:“公子,蘇蘇姑娘臉色又不好了。”


    我道:“沒事沒事,就是血流得多了點,養養便好了。”


    陸景候麵無表情地進來,廣袖一展便將阿其掀了出去:“去吩咐廚房把要熬濃點。”


    我咋舌:“阿其,還是莫要太濃,會苦。”


    陸景候朝我冷冷瞥來:“苦藥封嘴。”


    我暗暗瞪了他一眼,他卻是沒看我了,低頭去拆我左臂傷口處的布條。


    他一動我便嘶嘶喊疼,稍將布條扯著我便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盯著他,過了半晌他終是熬不住,對我怒道:“我動作這樣輕你也喊疼?”


    “我不疼啊!”我眯眼一笑:“喊著玩罷了。”


    他哼了一聲,動作卻果真放輕了許多:“車夫傳信還不夠快,等我趕到時,那刺客已是傷了你左臂。”


    我低低應了一聲:“現下是什麽時辰了。”


    “你未睡多久,現下子時不到。”


    我白了他一眼:“我這下回不了宮,隻得又叨擾陸公子您了。”


    他轉了話道:“你在宮中到底積怨多少人?”


    “怎的?”我出口便知不妥,忙改口道:“我也不知,隻是整日裏都要提防著別人害我,我這才向陛下告了假。”


    他不語,修長的手指翻轉著不時會輕觸到我腕上的皮膚,有些癢,我不自覺去縮,他抬眼陰沉看我,我立馬不敢再動。


    阿其腿腳快,來時已是端了一碗藥來,遞給我時忍不住咂嘴道:“聞這味道都苦死了……”


    我與陸景候俱是看他,他忙改了口道:“蘇蘇姑娘真是好福氣,這樣的藥,一般人可喝不著。”


    陸景候接過碗來試了試溫度,直接便往我嘴邊上湊:“張嘴。”


    我不想喝,裝作沒聽見隻顧著朝我手指上看,他又道:“張嘴。”


    阿其連忙在旁邊小聲道:“快些快些,公子又要生氣啦。”


    我朝陸景候瞥過去,他麵上隱隱有些薄怒,我忙用右手接了來一氣便喝了,喝完果真是苦得連心肝脾肺都要吐出來,他卻不甚在意道:“良藥苦口,這些都是愈合傷口的好藥,你若是敢吐,便再多喝幾碗。”


    我委屈得把碗嘭地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我生來就怕苦,你讓我這樣喝藥,還不如直接讓我死了算了!”


    “我真希望你現下便死了!”他竟也與我低喝起來,我一時間怔住看他,阿其見機腳底抹油溜得倒快,我偏過頭去低低道:“我知道,你不過就是厭煩我了。”


    他半天才平複呼吸,走出去時重重摔上了門:“你若是以前死了,也好過如今來折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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