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已經昏睡了五日有餘。(.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我守在她床邊不敢闔眼,府裏上上下下全是來往的藥師大夫,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可到了我的眼前,我也辨不出什麽不同來。


    他們無一例外都是提了個藥箱,無一例外都是進屋隔著帳簾來把脈,結果也當然都是無一例外地搖頭走了。


    我睜著眼看那些山羊須大夫從我眼前晃來晃去,直打著瞌睡。


    卻突然有人在我肩上狠狠一拍,我一個鯉魚打挺便直立起來,比隔壁夫人院子那株老鬆還剛正許多。


    來人嗤地笑了笑:“要睡便回去睡,你守在這裏你家郡主也不見得好。”


    正是陸景候。


    我方才醒神過來繃緊的一張臉順勢冷了半截,不陰不陽地笑了聲:“哦,是陸公子,您有何貴幹?”


    他不在意地要伸手過來,依舊是老動作,準備拿食指觸我的眉心一點,我冷不防往後一退,他頓了頓,不動聲色地把手收了回去,和氣一笑:“你郡主幾時病了,我卻不知。”


    “原來陸公子是來瞧郡主的。”我了然哦了一聲,打算要退下。


    他卻攔了我道:“先別走,怎的見了我就愁眉苦臉的。”


    身邊魚貫而入魚貫又出的大夫們目不斜視,我提步出門在回廊上站定,他果然也跟了出來。


    “郡主在我那次進宮麵聖時便病了,也不知那會子在聖上麵前,陸公子您怎麽說起郡主的托話兒還頭頭是道,倒像真的與郡主有過一番攀談似的。”


    我撇嘴瞪眼,隻差沒把他人給踹開,人都是這樣,他愈凶你愈怕,他若對你慈眉善目起來,隻怕你瞬時便能騎到他脖子上去吆喝出一聲駕來。


    他倒好脾氣一笑:“還不都是為了你。”


    我臉上有些掛不住:“陸公子您好好說話,老是扯到我身上作甚?”


    他笑了一笑,定神朝我看住便不再說話了。


    我嗤了嗤,真算是奇了怪了,他今兒出門是腦子被驢踢了還是被門擠了,當初多狠毒一人啊!殺人都不帶眨眼的還笑得如沐春風的,怎麽現在成心眼神輕飄飄地跟我堵得慌。


    他如墨的點漆眸子眨也不眨,卻忽然附到我耳邊來道:“蘇蘇,你可想知道她為何病倒?”


    我不著痕跡往旁邊一挪:“陸公子愛誑人,總不見得您現下便要說,我家郡主是被您給氣病的。”


    “差不離!”他低低道:“當時她去我府上說陛下要帶你進宮,求著我想個法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我想知道她這些年待你到底有多好,便讓她喝了一杯酒。”


    酒?


    小姐如今人事不省地病著倒也不像飲了毒酒,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問:“什麽酒?”


    “酒名亡魂酒。與人飲後,氣息全無經脈被封,與死人無異,不過!”我的臉刷地變白,他斜斜睨著我一笑:“若是七日內聞了返魂香,自又會重返生機,加之補物調理,三日之內便可下床行走了。”


    “如此魔障之物,你竟還將之與我郡主吃。”


    “怕什麽?”他眼波瀲灩地望過來:“你莫非就不想知曉,她對你到底能舍得多少麽?”


    我啞口無言。


    在被帶進宮的那刻,一向護我如命的她竟在激怒女帝之後無影無蹤,我那會子便想,若是我真的被女帝誅殺,她會不會為我這個曾經的仆婢心痛一下。


    可我如今既是知她當時為了我特意去求了陸景候,我自然放心得無話可說。


    “既然目的已達到,那陸公子為何不早些讓我小姐醒過來?”


    “如是我過來,你也不願見我,我何必自討苦吃?”他低低垂眉一笑,從袖中摸出個小瓶子在我麵前晃了兩晃:“返魂香現下便在這裏,想要不想?”


    我暗暗咬了牙,平白裏便彎了眼睛仰麵衝他一笑:“陸公子有何話便盡管吩咐。”


    “真是聽話!”他將那精致得一塌糊塗的瓶子慢慢送到我手裏,將我小指勾了勾:“附耳過來,我悄悄與你說。”


    我看了周圍並無他人,當即不做他想,側了首湊過去,他緩緩朝我耳朵洞裏輕吹了口氣:“夜裏來我府上,這返魂香,還得有別的來做藥引。”


    我愣了愣,他邪裏妖氣地低低一笑,轉身便拂袖走了。


    府裏依舊熱火朝天,老爺在正廳裏不住地接大夫過來,夫人在自己院裏的房中病重不醒,到處都是頂著驕陽來往的仆從,我看著他們汗流浹背的模樣,自己卻從頭寒到了腳底。


    趁著這一撥的大夫走了,下一撥的還沒來,我關了房門快快地將那瓶子啟封,果然有股異香令人一聞便振奮不已。


    陸景候應不會騙我才是。


    我暗暗放了心,將返魂香湊到小姐鼻下搖了三搖。


    門外傳來腳步聲,我趕忙將瓶子收了藏在袖間去開門。


    來人竟是女帝身邊的小順公公。


    看他樣子不準備進門,我低頭笑了笑,問了聲好。


    “姑娘消瘦了些。”


    他這話十足讓我怔了半晌:“公公言重了,不知公公此來……”


    “咱家奉了陛下的旨意來探望郡主,定國公在前廳忙不過來,咱家便自作主張來瞅瞅郡主的光景。”


    “郡主尚安,還請公公回去在陛下麵前回個吉言。”


    他笑笑:“那是自然。”


    說完將手抬起來拱了一拱,便告辭了。


    我站在回廊中央,目送他身影不見,摸不準女帝她老人家賣的什麽關子。


    到夜裏從宮中傳來消息,我才知,上午那會小順公公過來尋我,是打探夏力的蹤影的。


    好好被女帝管著養傷的夏將軍,今兒個早上,在宮婢轉身擰幹毛巾的當口,憑空不見了。


    卻是女帝為何要人過來我這裏尋人,當真是病急亂投醫。


    我聽著廚房裏一幹仆婦七嘴八舌地議論夏將軍消失在晨光中的英姿,撇了撇嘴,把小姐的藥粥端得四平八穩地過去了。


    我關了房門,囑咐別人不許來打擾:“讓外麵的守嚴實點,郡主的藥膳要細細喂服下去才行,若是打攪了半點影響郡主的病勢,定國公絕饒不了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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