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清漪回話,伴在身旁素來貼己的簇錦已然行前一步,笑吟吟一莞爾:“長公主,我家娘娘昨兒個做了一個夢,原是來尋住持方丈化解一二的。”於此抬眸一娟,“可巧遇到了修行於此的念塵先生,且公主您也剛好就過了來。”複又把身子伏了一伏。


    “嗬。”那公主一張美麵起了滿滿的不屑,黛眉一挑、隻是哂笑,“巧合,哪裏便會來了那樣多的巧合?”於此似乎對我們也失了那興致,撇開簇錦徑直走到清漪身邊,“念塵。”垂眸一喚,這聲息軟綿綿的很是嬌嗔。她複抬手牽牽清漪的袍角,揚麵帶些撒嬌,“那個女人她不是什麽善類,你太單純了,可別被她給蒙蔽了、別不聽我的話!”眉心一沉仄,當地裏那尖尖的繡鞋跟著跺了一跺,鞋麵兒上墜著的流蘇串珍珠便跟著碎碎晃蕩、撞擊出泠淙的清脆響聲。


    這話聽得我一個好笑。這長公主說霍清漪單純……諸如此類的言語從她這一張小嘴兒裏說出來、聽在我的耳朵裏便是一股子忍俊不禁。


    興許我唇邊這下意識的忍俊不禁被她給瞧了去,她把眸光重又對我一個淩厲:“宣妃,你在一旁幸災樂禍個什麽勁?”旋即那纖腰一叉、眸子一抬,“哼,也對……你的心思被本公主給戳了中,所以你除了笑便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那俏麗眉目一個張揚。


    “哦。”我麵上淡然的應了一聲,唇畔這瑩然笑意便牽扯的愈發繁盛,近前幾步徑直對著那李晴雪抬眸逼視了過去,“那不知公主您又戳中了本宮什麽樣的心思呢?”麵上雖笑,但這聲息口吻似笑非笑、慢條斯理。


    這公主見慣了我不語不言、順勢敷衍的謙卑模樣,該還是頭遭見我在她麵前擺了淩厲架勢如此不怒自威。這般派頭把她那花容月貌震的抖了一抖!但她很快便強持著這理性有些囁嚅的開口:“我,本公主……本公主明白你是打算收買念塵、勾引念塵!”


    “哧。”這話才一聽她說出來,我便抬手拈了蘭花兒抵在唇畔,這神容氣韻是不常見的輕慢昭著。


    自然是又惹怒了我們這位年少輕狂、不可一世的嬌嬌公主:“你這是什麽表情,你在譏諷我!”


    “公主!”清漪皺眉喝了一句出來。


    但那晴雪公主也是個火辣的性子,那脾氣正被逼在氣頭上,便是連清漪的話都不大能聽進去。眼見著她便氣鼓鼓的向我走過來。


    我沒動沒挪步,微一抬首、雙眸笑展:“本宮就是譏諷你了又怎麽樣!”聲息陡揚,一股逼仄之感貼合著字裏行間隱隱流露的森寒氣息一齊流轉而出。


    把那怒氣衝衝便要過來的公主給作弄的反倒一定。


    真有意思,自曆經這興安一朝以來,好似我還是頭遭覺的這半大的孩子是如此的有意思!一旁簇錦側目以神光勸慰我,但我沒理會,誰叫我今兒這興趣被那公主給勾動了起來呢?那不妨就陪著她多玩兒玩兒罷了,橫豎也就是些嘴皮上的功夫,她既然隻覺生活無趣的緊,那我這現下怎麽都是做嫂嫂的也就隨她性子多“關懷關懷”她。


    須臾的停頓間,她已然是回過了神,啟口接起我前遭那話頭、但那聲息卻遠沒有我字句間的威嚴暗動:“陳紅妝我告訴你,你也別自以為是的得意!你憑什麽敢這麽跟我說話!”顯然她那素性的驕傲經了我方才有心的一激,現下就給全然的爆發了出來。她自被接入帝宮封為長公主以來,自然是仗著她那皇兄對她倍至的嗬護與寵愛而跋扈驕奢慣了,哪裏又受得了似眼下這般的被人言語相逼?一下子就方寸大亂、渾都不再管顧!


    而我則忽就沒了興致的緊,眼瞼一側,懶得再理會她。


    可她那心頭火順著往腦海裏一逼仄,那人的言行舉動就變得萬分的不受控。又氣急敗壞的前行了幾步追著我過來,隱聽爭執之聲,我側目去顧才見她是被清漪給抱了住。


    但她反倒像是找到了後盾般的愈發的給來了勁,絲毫不加收斂那素性也就罷了,且還就勢一邊掙著清漪的禁錮一邊更為手舞足蹈對我漫空指摘:“你見念塵與本公主走的近了,便從來見不得本公主好的又來勾引念塵……總之你就是見不得我好就是跟我有愁!霸著皇兄便也是了,哥哥心裏住了你還不夠,現下又來霸著本公主瞧悅眼的人!你就是故意的!”


    我本已經示意簇錦就打算走了,橫豎霍清漪簇錦也是看了到,便也沒算是白來了這一遭。但堪堪聽得這渾不長腦子的話,原本黯淡的興致再度倏然被勾動起來。


    這話委實有意思,從前時今這諸多種種,這究竟是我跟她有仇見不得她好、還是她跟我有仇總看我不順眼?委實是被她給說反了!


    “但是憑你這平平的姿容也想勾引念塵?”那公主她似乎還沒說道的盡了興,尖利利的嗓子一搭搭不迭的襲來,“所以你又找了這麽個宮娥一並來行此勾當!嗬……但你也就這若許的能耐,這宮娥跟你一樣,一樣的人老珠黃!”


    我錚然沉目!


    她說的正盡興,一盡興便是更加的驕橫跋扈口無遮攔。而我縱是心智更迭、性情斂卻,但那股子與生俱來的素性初衷卻從來就沒有大變過!說我可以,若要對我身邊之人大肆侮辱,我是絕對不會讓他們可著性子隨意輕賤的!


    但是長公主她如是不曾發現我麵上籠起的烏雲,亦或者我越是這樣便越叫她來了那勁頭。她眉目一展、那張櫻桃小嘴吐言發話的更為不加收斂:“就你這樣的母親還怎麽能帶好自個的孩子?依本公主看,我皇兄那兒子還是趁早過繼給皇後娘娘撫養,卻哪裏是能放在你那兒叫你教壞了的!”落語出口、不計後果。


    若說我方才的心波暗動隻是一時負氣、其實是可以笑一笑便過去的。那麽此時此刻她這毫無遮攔的字句才一出口,便可謂是觸及到了我心底深處隱而不發的那最後的一道底線。


    沒有人,任何人,都不能如此隨意質疑我撫養孩子的資格、詬病我的皇兒!


    一旁簇錦跟我多年,對我周身這股子氣場早已感應的比常人快了許多,在這最初的當口便察覺了我豁起在兩眉間的一股子淩厲:“娘娘!”她低聲急喟我,怕我因衝動而橫生枝節。


    但是她莫不是忘了,時今的我何曾還記得什麽是衝動?我隻做我該做的事!


    側目掃她一眼便不理會,旋即壓著步子不緊不慢便向她走過去,一路直勾勾的走到距離她極近的地方適才停住,同時對霍清漪起了個示意,要他放開這公主。


    清漪看我一眼,見我頷首示意後,便也當料定了我時今已然不會再衝動任性,便明白我必定有我自己的道理,便將李晴雪放開。


    這公主才一脫了束縛,便有如一匹烈馬直勾勾向我衝過來。


    我們之間方才那距離本就已經很近,現今她又這麽一衝便是更近,近到幾乎就要鼻尖兒對著鼻尖兒了!


    我在當地沒動。她顯然沒料到我會站著不動,她心裏該是覺的我至少會向後退開幾步、躲開她一段距離的吧!故而這便又叫她起了須臾的愣怔。


    便在這麽個無聲逼仄、空氣緊密、在場旁人皆提著口氣的節骨眼兒,我唇畔徐徐一笑後抿起來,旋即抬手衝那公主的側臉就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清脆有聲、擲地沉仄!


    便是連她那當了皇帝的哥哥清歡我都扇過,何況這一個渾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這一下子過去,便感覺周遭那氣場明顯一凜!清漪、簇錦全然都給嚇了一跳。


    便是連這被我打了一巴掌的晴雪公主一時都忘記了生氣,下意識僵僵的看著我,一臉的不敢相信。


    我麵色未變,勾唇淡淡的開了言:“想來本宮這個當嫂嫂的,素日裏對公主的關懷委實是少。那今兒便好生的關懷關懷公主你,免得你它日跟皇後娘娘走得太近了、便忘了這宮裏邊兒還有本宮這位嫂嫂呢!”於此猛一轉身、雙目就勢凜下,不等晴雪回話便直對簇錦一句吩咐,“去,把皇上請到這海龍寺來,就說是本宮對咱們長公主好生的關照了一番、請皇上過來聽聽她論道!”聲色一個逼仄後落地,不容置疑、不怒自威。


    我知道,即便我不這樣做,眼前這主兒也一定會後腳就巴巴的去她皇兄麵前一哭二鬧告我這宣妃的狀,還不如我自個主動些的好,還顯得我夠坦然!


    晴雪公主一下子就哭了起來,她把這積蓄的滿滿當當一通委屈全都給宣泄了盡!也再顧及不得騁著淩厲尋我晦氣,一個轉身哭著跑開。


    我眉目一凜,側目對著一旁寺廟灑掃之人吩咐:“還不快去把長公主請回來?皇上沒來之前,誰也不準走!”威儀凜凜自是不減。


    那一眾人聞言、又見我這般陣仗,心下做了個權衡之後,便也就領命前去。簇錦瞧見我這一回是動了真章,便也再沒多說什麽,頷首之後也便去了乾元殿。


    一時天風獵獵,剩得我與清漪兩個人心照不宣、並肩而立。默然靜好裏,他平和著聲色最先啟口:“娘娘如此做,對長公主是不是有些過分?”


    “嗬。”我唇際起了個玩味,麵上已無方才絲毫淩厲、動怒之態,“這樣不是更好麽……”於此稍停,轉目顧向亦投了目光過來的清漪,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對他起了個欲蓋彌彰,聲息徐徐微小下來,“過一會子興安帝來了,你便有機會從這海龍寺出去、到他身邊成為他的禦用煉藥師。”


    隻此一句輕輕出口,其間陣仗卻有如山裂石開!


    清漪神容規整如故,不曾詫異於我為何會言出這無稽的話。目色一沉,默契在心,幾多會意坦緩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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