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幽風吹盈廣袖,撩撥的眼前之人長袍翩然、衣袂似舉。他耐著極好的性子聽我緩而道出這一席話,負在身後的一隻手臂向前抬起,很自然的攀附上身側一枝紫茉莉:“聽妙姝姑娘這話,我倒是嗅到一種朝不保夕的作弄感。”卻是極愛惜那茉莉的樣子,他輕輕撫摸著茉莉軟款的紫色花瓣,口吻也濡染了花的溫柔般和煦而溫暖:“予其一直都活在故人的舊夢裏,不如幫皇上從舊夢裏走出來,幫著皇上感知這個世界新的陽光和微雨、月華與清溪……湘嬪她一開始就錯了。”他頷首,桃花唇畔似浮起一抹有些黯淡的笑:“予其存活在別人的夢裏甘做別人的記憶,不如活出自己啊!”臨了時落了個重重一歎。


    是啊!不如……活出自己啊!


    心底驟地起了一頓,我自他這徐徐又起於肺腑的字句間似乎嗅到些別樣的味道,當然這不在於他,在於我自己把他的意思給曲解的別樣起來。慌忙按住這念頭,我向他凝眸顧定:“湘嬪娘娘當初做女官時不是這樣的。”一頓聲道:“那個時候,她是前朝已故宸貴妃身邊的貼身執事女官、最得心得力的心腹。”我亦抬手撫了撫身邊大簇簇的紫雲煙茉莉,柔柔的花瓣觸感在指尖綿延起來,恍若起了層層漣漪:“隻是這些年來……”我漸漸陷入到對這若許流光間,一懷往事的不停追思中,忽地極是奈若何:“這些年來,皇上把她折磨的慘了,她才會有那般甘於淡泊、甘於卑微的陰霾心思,才會漸漸變成了時今這般的樣子!”語盡一拂袖,綻於枝頭笑顏燦爛的紫色小花便被我拂的有一大片盡數離枝:“簌簌”不歇的揚灑起一陣不大的花瓣雨。


    霍清漪靜心默聽,又淡然看著我這宣泄心情的一拂袖,卻見他忽的就勾唇朗笑出聲:“你可當真不是一個憐花的人!”有些玩味,但無惡意。


    我心一恍。才料到現下自己這對花的舉動,與霍國舅對花的舉動完全是一天一地的差別。他溫柔憐惜,我倒顯得有些肆意糟蹋了!隻是他說的委實不錯,或許我從來就不是一個憐花的人,不懂得一味退避與甘於平庸,或許這也正是為何我在傾煙身邊總覺鬱悶不得誌、總覺寡歡落落的本質原因吧!


    “國舅爺見笑了。”一通的話兒輾轉心口反複遊離,最後吐出來的還是這不溫不火的幾個字,我卻雙頰微窘。


    有道是“一物降一物”,能壓住我氣場的人其實不多,這從不取決於那個人是皇後或者是皇帝,隻看緣份。而在霍清漪麵前,我總也處於弱勢!


    他原本應該是沒有笑我,或許隻是欣喜於我拂袖推花時通身自上而下流露出的那一種朝氣,這樣的新鮮氣息在死氣沉沉的深宮之中是極難見到的,也怪不得他新奇。但我一言出這句話,他那抹微笑倒是當真變成戲謔的“見笑”了:“我可沒有旁的意思,是妙姝姑娘你自己想多了!”他歎歎,撫在花上的手在這時收了回來,重又做了負在身後、長身孑立的如玉姿態:“湘嬪娘娘是怎樣的處境,除了你們這些慕虞苑的舊眾,除了皇上之外,沒有人比我更明白。”他又把話鋒轉到了先前的軌跡上去,沉目睨向我:“即便我在這世上最親最愛的人就是我的妹妹,但我也不希望一眾無辜的人因她而受苦遭罪。”此又一側首,聲息比方才更為沉澱了:“她亦不希望。”有些時候飽含的情態太多,出口的句子反倒會變得平板的猶如死水。此刻清漪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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