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先生似乎早有防備,毫無破綻的淡笑回應:“噢,瞧瞧我這記性,這裏以前還擺過一張木桌,不過很快就被調皮的學生踢壞了,之後就沒擺過。”


    顧魚沒有開口,但從木椅周圍已經壓出一層凹陷的痕跡來看,那張木桌絕對存在了很長時間。


    她不知道這位張先生為何會說謊,但她也沒有選擇揭穿,那樣沒有任何好處。


    她沒有繼續說話,幅度不大的點了點兜帽下的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後,目光再次漫無目的的四處遊蕩了起來。


    罩在她頭頂的兜帽隨著她的扭頭而彎曲出一個弧度,讓人很明顯的就能透過兜帽而知曉她在看哪裏,顧魚似乎對此渾然不覺,正好奇的打量院中的青藤。


    似乎不想讓場麵冷下來,一直在旁充當氣氛調解者的青蛇像是沒話找話般尋了個話題:“老頭,小土……呸,小魚剛才的話確實給了我一個思路,我回頭找村裏人給你抬張木桌過來,你不是閑著沒事喜歡喝點酒麽,到時候有了桌子,你還能在院子裏邊乘涼邊喝。”


    顧魚不著痕跡的瞥了青蛇一眼。


    她剛剛怎麽隱隱聽到有人喊她土匪。


    張先生微微佝僂著腰,聞言笑嗬嗬的搖了搖頭:“不必了,依我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老老實實在屋子裏歇著為妙。”


    顧魚感覺腦海忽然一震,緊接著,係統的聲音傳進耳間,語氣像是在和她說悄悄話一樣,總顯得鬼鬼祟祟又小心翼翼:“宿主你千萬別信這個表裏不一的老頭,根據對方反映出來的能量反應來看,他能一巴掌把您從顧魚拍成顧魚醬。”


    顧魚:“……”


    顧魚不自然的側了側耳朵,不知為何,她總感覺係統剛才像是趴在她耳朵上說話一樣,耳間甚至傳來一股詭異的癢感。


    她當然知道這個張先生絕對沒有看起來,或者它所表現出來的那麽弱。


    她可清晰的記得對方在論壇裏的形象,她哪怕再蠢,也不會覺得從對方書裏鑽出來的那些不明觸手是魷魚須。


    而且單從論壇裏的形象來看,這位張先生絕對是最詭異的一個。


    大家還停留在手臂怎麽冒光的階段呢,這老頭都tm玩上克蘇魯了。


    與此同時,顧魚也有些頭疼:《迷境》這破遊戲到底縫了多少東西?


    打更鬼很明顯是偏向於中式恐怖的詭異,而守夜人又隱隱契合西式的某些恐怖因素,現在又蹦出來一個克蘇魯?


    想到這,顧魚有些疑惑的瞟了張先生一眼,眼中的疑惑之色很明顯:你這麽牛逼,不去當鎮子的救世主揚名立萬,窩在這裏當個小老頭?


    觸手,血肉,滑膩,汙濁。


    不可直視,不可觀察,不可描述。


    千言萬語匯成了一個形容:無敵。


    結果現在,這位無敵的老頭笑嗬嗬的跟她說,他的身體連吹吹冷風都受不了,隻能待在屋子裏當個宅男。


    不過也有可能,身體虛弱是對方把某種克蘇魯生物[封印]到書裏的代價?


    想到這,顧魚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那這老頭每次深入背棄之地,不就相當於一個人形炸彈進去了嗎?


    隨後,張先生的動作打斷了顧魚逐漸危險的思路,她下意識望去,對方正伸手握拳捶了捶後腰,看起來無比虛弱的嗆咳了兩聲,顯得有些虛弱和萎靡。


    張先生看向青蛇,麵上依舊帶著若隱若現的笑意,像是老友互侃般開口:“說起來,我在院子裏擺木桌的時候,你還沒有當上村長,鎮子當時的條件確實不如現在,有人為了能讀書,還給我送來過糧食。”


    青蛇的目光頓時危險起來:“糟老頭,你可別告訴我,你真的把糧食收下來了。”


    它的蛇尾不自覺蜷起,像是壓縮起來的彈簧。


    如果張先生一句話不對,它很可能就會彈射而起飛到對方臉上。


    張先生有意無意的打量了一眼顧魚,看到對方依舊維持著有些出神的狀態,似乎根本沒在意他們在說什麽的時候,張先生的眼底才罕見的閃過了一抹失望。


    但就在張先生觀察顧魚的短暫時間,青蛇已經開始憤怒的吐蛇信了:“快說!你私吞了鎮民多少糧食!”


    顧魚自然注意到了眼前的這出鬧劇,與此同時,她表麵看起來像是聽到事不關己的事情般漠不關心,實則在心神飛速運轉。


    沒錯,眼前的這出就是鬧劇而已。


    或者說,也算是試探。


    來自張先生的試探。


    青蛇既然已經初步放下對她的懷疑,就不會在做出對她疑神疑鬼的動作,一味的質疑隻會讓人寒心。


    藥鋪的管理者位置,就是青蛇在試探之後,順水推舟給她的一顆甜棗。


    如果顧魚真的沒問題,那這顆甜棗就會紮根立足,逐漸生長為代表信任的樹。


    如果顧魚有問題,那這顆甜棗就會衍生成一種監視和警告:我可隨時盯著你呐!


    所以在顧魚過了青蛇初步的試探之後,青蛇以後要麽就會逐漸對她信任起來,不再試探,要麽就會直接在某個關鍵的時刻給她來個大的。


    但張先生從絕大多數意義上來看,都與她是初次見麵,開口對她試探一二,顧魚也確實挑不出什麽毛病。


    青蛇和張先生在演戲這個事實其實不難猜,顧魚剛才在短暫的愕然後,就反應過來了這一切。


    還是那句話:如果青蛇作為村長,真的這麽容易對鎮子裏的管理者產生不滿或懷疑的情緒,那大家就真的別研究怎麽對抗詭異了,趕緊收拾收拾等死吧。


    而且雖然青蛇的反應很快,幾乎瞬間就反應過來了張先生的用意並加以配合,但很明顯的能感受到青蛇有些茫然。


    ——不是哥們,你一直攻擊她幹啥呀?


    從見麵開始,張先生對顧魚傳達的信號無疑都不太良好,這也讓夾在其中的青蛇短時間內有些頭疼。


    但更頭疼的是顧魚。


    她不知道張先生剛剛的那句試探是什麽目的,但對方居然誤打誤撞的蒙對了一些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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