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怪還管起人間事來了。


    他蘇十三是風流不假,可也從沒對誰有愧。


    換了常人,隻怕早就嚇破了膽,但十三爺素來膽子大,發現它不僅不是那起子麵目猙獰的惡鬼,還反倒有點可愛,也就由著它去了。


    慵懶的彈彈衣角,正巧瞧見湖對麵的人爭相奔走,難免感到心惑,抽出擱在腰間的折扇就追上去。


    001屁顛顛跟上去,“凡人,你沒聽到吾的話嗎?你不能再對不起顏相思的。”


    他頓住腳步,手裏的折扇敲在腦袋上,一副頓悟的模樣。


    001還以為他聽進去了,卻見蘇鈞策囔囔一句,“定是燕城又有了什麽時興的玩意了,不錯不錯,爺也去瞧瞧。”


    就走了,001方才說的那些,他全當耳旁風了。甚至連顏相思的名都沒聽清。


    隨著人流到了燕德樓,台下的花牌正標著——顏相思。


    顏相思……


    顏相思……


    莫名的熟悉,在一瞧台上那人,正咿咿呀呀的唱著戲,腰若細柳,身姿綽約,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情。


    “如墜深淵驚離魂,隻覺得心跳砰砰冷汗一身,黃葉飄飄秋風陣陣,誰似我冷冷清清尋尋覓覓淒淒慘慘的薄命人……”


    ……


    “敲斷玉釵紅燭冷,多少夜無寐臥孤裘,恨不得劈破玉籠飛天外,左思右想我怎忍心摔搖琴斷知音……”


    好一個“水鄉柔調韻悠長”,“疑似仙音落玉堂”,聲斷氣不斷,恐是繞梁三日也不絕。


    蘇鈞策直覺得這戲,枯燥無味無甚意思,以後的橋洞底下說書先生來的撩人心魄,隻是從前他養著的那人,總喜歡在他麵前練戲,聽著倒也順耳了。


    扇子被他扇的嘩嘩響,他倚靠著柱子仔細聽,也不知品出幾分味來。


    不多時,戲停了,台下的吼聲震天響,好似要把那屋頂也掀了去,台下做了許多錦袍羅衫的公子,手裏的銀錢不要命似的往台上扔。


    其中有一位客,竟是用了那綾羅荷包包了金葉子,一個勁的往台上扔,口中亢奮的喊著“顏相思”,一聲比一聲高。


    有來看戲的夫人小姐們,似是認出來了此人,皆是不屑,可嘴裏罵的,反倒成了顏相思。


    “這不是陳員外家的公子嗎?我聽著這顏相思在旁的幾個鄰縣甚是得男人喜歡,這戲子就是戲子,下九流的玩意兒,靠的那一張狐媚的臉,不知做了多少不要臉的勾當,誘的成家的好男兒日日來此,今日怎的就看見他了,平白惹了晦氣。”


    “是,那陳員外可是給他兒子相的好人家的賢德女子,偏偏就被一個戲子勾了魂,日日來此。”


    蘇鈞策側耳聽著,玩鬧似的,把手裏的扇子扔出去,那扇子,扇骨乃是湘妃竹,斑斑淚痕,自成墨韻,扇麵上是一幅《秋江垂釣圖》,星星點點的,畫的不甚如意,像極了蹣跚孩童的手筆。


    台上人收拾的皆是些金銀玉佩之類的名貴物,他這把扇子扔出去,倒顯得格格不入。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不過是常態,那顏老板生的貌美,乃是爹娘給的,怎的到了姑娘嘴裏,反倒成了罪孽了。”


    十三爺生的一張好皮相,說話做事,舉手投足間都是養尊處優的少爺氣派。


    平日裏愛慕他,想要去看他的姑娘,從城西可以排到城東頭。


    他平日裏盡是一副沾花惹草的浪蕩樣,哪裏會如今日這般安分守己的站著,一時間沒叫人瞧見。


    他出了聲,那些悉悉索索的人噤了聲,皆喚他一聲。


    “十三爺,當真是獨愛戲子,您前些年養著的那個小戲子,與這顏相思來做個比較,也不知是誰勝了誰?”


    那人心裏打的好算盤,知道蘇鈞策用的東西都是頂好多,用的人也如此,自然不會承認那顏相思更勝一籌,那就是顏相思不好了,他蘇十三爺嫌棄的人,旁人依著他的麵子,總會為難一番。


    也省的的這狐媚子靠著一張臉和手段勾引人。


    蘇鈞策杵著下巴思考,“這還真不好說。”


    畢竟都是一個人,有什麽可比性。


    那人沒料到蘇鈞策會這樣說,訕訕笑笑不說話了。


    有一人不甘心,接著話頭開口。


    “十三爺竟這般看得起那顏相思?不若將他摘了去,便宜了旁人,倒不如十三爺親自動手,想必以十三爺的風姿,是信手拈來的事,也省的他借著狐媚身子勾引人。”


    前些日子她家老爺還想著請這顏相思去唱堂戲,也愧得她攔著,如若不然,可還得了,還不鬧翻了天去。


    蘇鈞策好似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


    他扔了一顆瓜子在嘴裏,瓜子殼隨手擲出去,正好打在那人嘴邊,劃破了皮。


    “啊——蘇十三,你幹什麽??”


    那人用手帕捂著嘴站起身。


    雙手擺在腦後,蘇鈞策施施然往回走,語調慵懶的回她,“背後嚼人舌根可是要爛嘴的,人家正經的營生,到你嘴裏就成了賣皮子的了。”


    ……


    戲堂後台,顏相思坐在鏡前卸著油墨,伺候他的小童給他收拾著那些客人扔上來的金銀細軟,眼裏盡是羨慕。


    他也覺得這顏老板命好,戲子本就是下九流之人,一靠麵皮,二靠身段,偏偏這兩樣,顏老板都占了。


    旁人拚了一輩子,也不如顏老板半月的銀錢。


    他收拾著,兀的發現了蘇鈞策的那把扇子,怎麽看著也不像是貴重之物。


    “顏老板,這物什可要留著,不知是不是誰人不小心扔上來的。”


    顏相思卸了油墨,露出那張冷麵素霜的麵龐來,掀開眼皮隨意的瞥了一眼,倏的瞪大了雙眸。


    桌上的金銀被衣袖帶到地上,劈劈啪啪的響,顏相思死命握著扇子,眉梢眼角都是狠意。


    蘇鈞策……


    十三爺……


    他還是少年時,因著麵貌遭了人嫉妒,被送進蘇府做了姨娘,剛進門三日,那蘇老爺就死了,旁人都道是他克死的,牟足了勁的蹉跎他。


    那時他讓人推到湖裏去,寒冬臘月,隻穿著單衣,被路過的十三爺撈起來抱回房,他房裏也同他的臉一樣素,蘇鈞策斥責了伺候他的下人,給他房裏換了新的。


    他當時穿著素白的衣服敬茶謝他,低頭露出白皙的脖頸,模樣青澀,但也有了傾城之貌。


    十三爺對他說,他像是水做的,模樣甚是讓他熟悉。


    “十三爺,我不是林妹妹。”


    當時他這樣回他,一段孽緣就這樣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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