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渠邊空氣冷凝,殺機陣陣。


    海棠院裏卻仍是熱鬧依舊。


    “這幅畫是千山老人所做,是以……”


    幾人議論著謝曉燦讓人從顧少卿那裏借來,並臨摹中故意出了錯的名畫,找出錯誤之處,說出原因,氣氛很是融洽。


    一個晚上下來,眾人並沒有機會與興致去話學常和說閑話。


    都是在樂聲裏,文學素養中,畫道時空處,流連忘返。


    所有人都覺得很是滿足,很有收獲感。


    就算是李芷蘭,幾次想使壞也找不到機會……


    難得有如此和諧的宴會,宴會結束之時,大家都有些依依不舍。


    特別是幾個族老夫人,都過來和謝曉燦套近乎,顯得與她十分親近。


    並暗示,她們這一關是通過了,如無意外的話,後天便直接舉行宗婦祭祀大典。


    謝曉燦自然也是投桃報李一番感謝,並邀請她們改日隨時來府上做客之類。


    幾個族老夫人都怕對方留下與謝曉燦說什麽,比兌推讓著一起走了。


    族老夫人走了,二房便也告辭了。


    王姨娘也走了。


    至於蓮姨娘,既然已經從佛堂出來了,謝曉燦做主讓她不必回佛堂,而是回到她從前住的院子,並讓梅婆子做陪,免了梅婆子流水渠的差事,暫時在蓮姨娘那裏當差。


    眾人都走了,李芷蘭卻未走,硬是留到了最後。


    她今天誠然是來使壞的,可是對方卻完全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她也沒有辦法。


    首先,她本以為今天晚上顧宴之一定會來,那麽,她袖子中的藥就有機會下出來了,到時候來個捉奸啥啥,大庭廣眾之下,生米煮成熟飯,雖然套路很俗氣,但是卻直接管用。


    可顧宴之沒有來。


    來的基本都是不頂事的男子,還有一個李正堂。


    隴南李氏與趙郡李氏雖然是前朝的本家,但是卻從未通過婚,因為在世人眼裏,他們雖然不和,但卻還是本家,所以,不能聯姻。


    袖中的藥隻能作罷。


    第二計,小李氏為謝曉燦準備了大禮。


    等到海棠院門關上不久,就會有人來敲門報喪。


    可是一整個宴會從開始到結束,居然都無人敲響海棠院的大門,叫她如何趁機行事。


    姑母可真是太沒用了。


    這麽一點小事都辦不好。


    再一個就是宴會請了範先生演奏。


    範先生多少年都不出山演奏了,今天的演奏必將會口口相傳,若她在此宴會中失儀失態,此生都會蓋上汙名。


    既然不能搗亂,那就隻能再次交好。


    日後也好時常進入鬆瀾院見機行事。


    李芷蘭上前示好,卻又是一拳打到棉花上。


    因為謝曉燦不待她開口,就直接扶額,十分疲憊的道:


    “表妹若還有其他事, 改日再說,我今天實在是太累了。”


    說完,完全不將李芷蘭看在眼裏的打了一個嗬欠,更不與李芷蘭眼神相對,直接轉身欲走。


    謝曉燦轉過身欲離去,李芷蘭急著招手,“表嫂且慢。”


    謝曉燦頓了頓,卻沒回頭。


    “哦,改日也不必說了,最近我都很忙,表妹你知道的,後天是宗婦大典,真出了什麽差錯,若有人怪到你的頭上,我也會不好意思。”


    李芷蘭氣得牙癢癢的,卻仍不死心,“可是……”


    謝曉燦背對著她,一邊走,一邊遙遙揮手,“你若有事直接去尋婆母,你是她的侄女,想來她也不會慢怠於你,晚安。”


    隻留李芷蘭原地跺腳。


    為什麽隻要麵對這個謝氏,她總能一拳打到棉花上。


    有力無處使。


    ……


    再說秋露。


    按小李氏之前的謀劃,趁著海棠院裏宴會關起了門,鬆瀾院裏守衛不嚴,她混進去將劉媽媽給弄死。


    劉媽媽死了,自然有人要去海棠院敲門去報信。


    一邊宴會,一邊又死了人。


    如此晦氣,就算真有那麽兩個人來參加宴會,遇到這種晦氣,也會告辭。


    可事情卻並不如小李氏所想,秋露並沒有去鬆瀾院,而是一直等在幾位族老夫人從海棠院參加宴會之後會經過的地方。


    跪在那裏,向幾位族老夫人呈情,將所有的事都坦白了。


    自然,有一點添油加醋了,那就是當時小李氏隻叫她弄死雲香與劉媽媽,並未叫她給謝氏和顧宴之下毒,她卻說全是受小李氏指使。


    還將今天小李氏讓她再次出手的事也一並說了。


    秋露一番話,隻將一眾族老夫人都給驚呆了。


    九位族老夫人裏,雖然後麵六位族老夫人不太服氣劉夫人吳夫人王夫人,但是真到了拿主意的時候,卻全都看向這三位。


    而吳夫人與王夫人又看向劉夫人。


    畢竟,劉夫人年紀最長,而且她的夫君是族老中最為年長的族老。


    “秋露不敢胡言,句句為真,自知已是死罪,如今長跪不起,並不是為了自己,隻是想為家人爭一條活路。”


    秋露跪在地上,以頭點地。


    春分最後說的話,秋露是聽進去了的。


    謝曉燦看在她伺候少家主多年的份上,不好殺她,將她交給小李氏。


    而小李氏如今正是用人之際,她到了小李氏那裏,一是還有用,二是也不好直接處置她,以免寒了還在為她辦事的人的心。


    但等過了風頭,隻怕一家都得遭殃。


    至於為什麽殺雲香和劉媽媽不會寒下人的心,是因為兩人已經被當場定了罪,不死便已是叛主。


    叛主之徒人人皆可殺。


    而他們的家人,如今還在小李氏手下辦事,不但沒有受到影響,還給了補貼。


    但她與雲香劉媽媽的處境不同。


    她的家人,還不是小李氏那一脈。


    少家主身體好了,二公子也上不了位要。


    那麽,他們一家的生死前途就都是握在少家主和少夫人手中。


    夫人說過罪不及家人。


    她可以死,但是她家人,她不願意連累。


    春分暗示過她,這是她最後保全家人能走的路。


    秋露之事,鬆瀾院裏遮蓋的嚴嚴實實,外麵並不知曉到底怎麽回事。


    隻知道雲香那個丫頭畏罪自殺,哪裏曉得其中還有這一層。


    這可是謀害少家主的大罪。


    家主夫人謀害少家主……


    這是一件極其震驚的事。


    雖然這件極其震驚的事在大家心裏滾過無數回,雖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家主夫人對少家主不善,但是卻從來無人將此事擺在明麵上,更不會有人提起,或去深究。


    畢竟,大家族裏就算彎彎繞,繞到那地溝裏去,外表看那也是一團和氣。


    出身尊貴,品性高潔,兄友弟恭,謙讓有度,善良仁德,敦厚慈悲這些詞才配得上尊貴的世家。


    繼母殺子,兄弟相殘這等子不上台麵的戲碼隻在坊間下九流人家。


    可如今,這種不能上台麵的事,不但被擺到明麵上,還被擺到了她們麵前。


    這……


    這怎麽處置?


    如果可以,劉夫人想當一頭撞死。


    更希望自己今天晚上耳朵聾了,眼睛瞎了。


    但所有人都看向她,等著她拿主意,她也不能當沒聽見沒看見吧。


    “下人謀害主子可是重罪,淩遲都不為過。你一個叛主的東西也敢到這裏來胡亂攀扯,你說說看你能有什麽證據能證明是那邊指使的你。本夫人奉勸你一句,哪裏來的就往哪裏去,我們幾個權當沒有見過你,更沒有聽到過你說的話。”


    不得不說劉夫人雖然有些明哲保身,但話糙理不糙。


    秋露沒有證據是受小李氏指使,真的對質起來,那邊可以說秋露是誣告。


    一個不好,小李氏反口說是少家主夫人因為進門之事心生怨恨,於是設局誣陷於她這個婆婆,實為大不敬大不孝大不義。


    最後不但說不清,還要將少家主夫人給扯在其中,隻怕連宗婦大典都要受其影響。


    本以為秋露碰了釘子自會離去,不想小丫頭跪在那裏絲毫不為所動,隻輕輕吐出五個字。


    “秋露有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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