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靜悄悄的,好似無事發生。


    可是床榻上的崔韻時猛然動了一下。


    謝流忱跟著回神,她方才明明睡得很沉,怎麽突然醒了。


    他意識到可能是他玩得太投入,動作拉扯間驚醒了她。


    謝流忱麵上不露分毫異色,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柔聲問道:「怎麽了?」


    沒想到崔韻時聽到他這句話,跟見著鬼一樣,整個人從床上彈了起來。


    謝流忱蹙眉,他遲疑片刻,掀開床幔,伸手想要抓住她,讓她冷靜下來:「是做噩夢了嗎?」


    他可以原諒崔韻時的小小失態,這隻是因為她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等她再恢復一些神智,就會接受他的善意,會握住他的手,對他輕聲細語地編造一些無傷大雅的謊話,關於她做了什麽噩夢的謊話。


    因為他知道他一定是出現在她的噩夢裏了,或許他就是她心神不寧的根源,否則她見到他這張人人都愛的臉,怎麽會像看見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


    接下來,他會對她的謊話照單全收,任由她抱著他的手臂,用這樣的方式來證明自己並沒有牴觸他,她愛自己的夫君。


    她愛著他。


    這種兩人心照不宣的欺騙,彼此都已習以為常。


    謝流忱這樣想著,再次慢慢地抬起手,用最低的聲音和緩慢的動作表示自己的無害。


    他本想搭在她的手臂上,可是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他的手便不由自主地向上移動,離她的臉越來越近。


    真可憐啊。


    好像一隻被嚇壞的小鳥。


    需要人安撫和疼愛。


    謝流忱長指曲起,即將碰上她的臉蛋時,她倏忽別過臉去。


    他手指投下的陰影映在她臉上,像一隻不甘寂寞的樹的枝椏,想要生長到不歡迎它的地方去。


    他看著那隻被她躲開的手,臉上的笑容一瞬間像被打碎的鏡子,碎成無數塊,每一塊碎片的邊緣都是能劃傷手的鋒利。


    他仍舊舉著手,長久地,固執地抬起,等著她回過頭來。


    過了一會,她似乎終於清醒了,隻是仍舊避開他的手,屈身慢慢地爬回被子裏,把自己包裹在裏麵,才說了一句:「對不住,夫君,我想再睡一會。」


    她沒有解釋任何事,連一個虛假的理由都沒有給他,就這樣拒絕了他的靠近。


    謝流忱笑了一下,這麽多年了,她第一次直接明白地表示對他的牴觸和不喜。


    她終於不再瞻前顧後,顧忌良多,隻憑自己的心意行動。


    也許這就是她反抗他的第一步。


    他應該高興一點,這不就是他最喜歡的遊戲嗎。


    逗弄和刺激他的寵物,直到它不堪其擾,難以忍受地激烈反抗。


    那個樣子真是說不出的可愛,讓他幾乎興奮得更想用力撫摸它。


    沒錯,他應當十分高興。


    他再次牽動嘴角,卻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他嚐試兩次全部失敗,幹脆連原本的一點笑容都不再維持,他麵無表情地坐在她的床邊,收回了手。


    第22章 (已修)


    謝流忱無比清楚。


    再這樣蠢乎乎地舉著手,她也不會靠過來碰他一下。


    然而他收手的速度太快,徑直打落了床上一隻瓷枕。


    瓷枕落地,摔得四分五裂,有一些細小的碎片濺到了她的床上。


    謝流忱從來沒有這樣笨拙過,也不會讓場麵不受控地滑向難堪的地步,除非他故意為之。


    他看了崔韻時一眼,確認她已經睜開眼睛,正在看向這邊。


    他這才用手指按在她床上的一小粒碎屑上,做出想要收拾碎片的模樣,再抬起手時,指尖滾出一小顆血珠。


    他把手指舉著,給她看:「流血了。」


    語氣裏是全然虛假的委屈。


    他記得他從前被草莖紮了手,她會捧著他的手輕輕吹氣,給他止痛。


    其實這種止痛的方法一點用都沒有,不僅不能緩解疼痛,反倒讓他的傷口有些癢和麻。


    可是他挺喜歡這個毫無用處的方法。


    然而崔韻時僅是瞧了他的手指一眼,道:「夫君快讓人為你上藥包紮吧。」


    再無他話。


    謝流忱怔了怔,目光落在她臉上逡巡。


    片刻後,他放棄在她臉上找他想要的東西,垂下眼,保持沉默。


    他倒是想起來了,現在是他該給她一點甜頭,短暫將她從失控的邊緣拉回來的時候,就像放風箏一樣,他要掌控著進與退,拽緊和放鬆的尺度。


    所以他該原諒她今日的冷淡與對他的漠不關心。


    總歸她不可能一直這樣對待他,要不了幾日,她便會恢復到從前的狀態。


    隻要再給她一點時間,她就會認清自己的處境,明白自己該做什麽,知道自己耍小性子也該有個限度。


    他可以短暫地包容她來之不易的脾氣,她是世上最懂適可而止的人,即便他曾覺得這一點很無趣。


    但是如今,他覺得她識時務這個特點,其實也不是那麽不好。


    他說服好自己,臉上重新掛起笑容,離開前不忘讓人進來收拾地上和床上的碎片。


    ——


    然而接下來的幾日,崔韻時都不曾主動出現在他麵前,他遣人去問她的狀況,得到的回答都是她身體不適,仍在養病。


    謝流忱坐在魚池邊,沒什麽表情地聽人回報她的近況,她每日吃了什麽,何時起床何時就寢,今夜伴著她入睡的又是哪個丫鬟等瑣碎之事。<="<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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