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洲氣憤地怒瞪了屋門一眼,好像能透過這扇門瞪得在床上準備入睡的謝燕拾四腳朝天一樣。


    她恨恨道:「謝燕拾惹的事,她輕輕巧巧地回去睡覺,夫人卻要跪到天亮。」


    崔韻時不語,現在的狀況她早已預料到了,謝流忱不會在乎把她踩進難堪的境地中去。


    她越是努力討好謝流忱這位夫君,就越能看懂他溫和笑容下的深意。


    戲謔、覺得她十分可笑、想看看她還能做出什麽討好他的新花樣。


    她知道的。


    她的狀況不會變得更好,隻會越來越糟。


    ————


    不知過了多久,芳洲昏昏欲睡時,忽然想起件事。


    她從左邊袖子裏拿出一小袋黃豆,中午剛做好的,用油炒過,又香又酥。


    她又從右邊袖子裏拿出幾塊赤豆糕。


    她把東西分到行雲和崔韻時手裏:「我們吃一點吧,晚飯都沒吃上就來這跪著了,餓死我了。」


    崔韻時看著赤豆糕,心想這麽小一口,白邈一次能吃上三盒,他最愛吃這個,常說喬東記的赤豆糕做得最好,甜而不膩。


    崔韻時散學後時常買上一盒去找他,看他吃得開心,便覺得好似養了條很容易滿足的大狗,看著看著就忍不住想摸摸他的頭。


    跟他在一起,肯定沒有現在的尊榮和體麵,可是也絕不會跪著受罰。


    她咬了一口赤豆糕,吃不出任何滋味,將手裏的赤豆糕又分給芳洲和行雲。


    芳洲沒有她那麽多心事,她一吃上東西心情便好了,眼下一邊吃一邊讚嘆自己的手藝可真好啊。


    她吃得太快,手裏漏下兩粒黃豆在地上。


    崔韻時看見了,撿起來。


    一隻蛾子在屋中飛來飛去,它的影子被燭火照著,拖長了映在牆上,像一隻不可名狀的怪物。


    崔韻時瞄準它,指尖彈出一顆黃豆。


    蛾子的身體瞬間被擊中,深深嵌進了牆麵之中,再也動彈不得。


    她心中生出一點微妙的滿意,總算有一件事在她的掌握之中,如她所想地發生了。


    ——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天色微亮,崔韻時看著牆上蛾子的屍體算著時間,大約已經過了三四個時辰。


    遠處傳來數道腳步聲。


    崔韻時對芳洲和行雲道:「有人來了。」


    頓了頓又道:「是三名女子。」


    芳洲與行雲正靠在一起打瞌睡,聞言連忙站直身子,沒多久,屋子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


    進來的果然是三個人,青溪站在最前頭。


    她像是此地的主人一樣在屋中踱步,也不給崔韻時行禮,繞了兩圈後才說:「公子可憐夫人要跪這般久,命人前來告知夫人可以回去了,不必跪到六個時辰,不過啊……」


    「我看夫人麵色紅潤有光澤,不像是跪累了的模樣。」


    青溪捶了捶自己的腿:「我們不像夫人身強體健,每日又隻需等著人伺候,有享不盡的福。這麽晚了,我們這些下人還要為夫人走這一趟傳話,可累壞了。」


    「聽說郡主娘娘早就派人來讓夫人回去了,可夫人偏是不走。」


    青溪對著身後的另一個丫鬟銀芙道:「銀芙你說,怎麽有些人就是那麽會找事,那麽的不消停呢?」


    銀芙笑道:「青溪姐姐,我們這些下人勞累也就罷了,好在我家夫人隻跪了一盞茶功夫就回去了,還是軟轎抬回去的,累不著。」


    青溪贊同不已:「天生好命就是如此,我家夫人生來就是被人捧著做掌上明珠,奉在高樓中嗬護的命。哪像有些人不僅命賤,骨頭也賤,旁人羞辱她,她還得一聲不吭地跪在地上,老老實實地聽人說她到底有多賤。」


    「崔夫人,你說是嗎?」


    芳洲扭頭就要打她的嘴,行雲拉住她的手按了按。


    芳洲瞭然,硬是把這口氣咽下去。


    青溪說得累了,歇了口氣。


    今日要不是崔韻時已經惹得公子不喜,局麵對二小姐大大有利,青溪一個丫鬟本也不敢來這兒明目張膽地嘲諷崔韻時。


    畢竟再怎麽說,她還是公子的妻子,打狗也是要主人的。


    可她賣力表演了一通,結果不僅崔韻時毫無反應,就連那個脾氣最急的芳洲都忍住了,沒有對她們破口大罵。


    青溪覺得遺憾,本來她還能把這個當把柄,回去告訴二小姐。


    二小姐再去公子那裏告狀,讓公子處罰崔韻時一個身為長嫂,卻苛待小姑子,還縱容丫鬟不敬主子的過錯。


    這個功勞眼下是撈不到了。


    青溪也不怕崔韻時幾人會對自己動手。


    崔韻時剛嫁進來時脾氣還很硬,明著坑二小姐會被公子責罰,她便暗著來。


    每回二小姐吃了暗虧還找不到是誰坑害的她,二小姐就直接去找公子,公子總能分辨出誰該為這些事擔責。


    即便崔韻時做得再隱蔽,再不留痕跡,即便她是暗暗引導其他人和二小姐結怨,讓其他人自發地去為難二小姐,公子也能知道真正主導這些事的人是崔韻時。


    為了二小姐,公子收拾了崔韻時和她的丫鬟們不知道幾回。


    公子永遠給二小姐最大的公正。


    他把崔韻時壓製得死死的,讓她所有心計都無處施展。


    六年過去了,崔韻時還不算蠢,終於認清自己隻是一隻被人關在籠子裏的病貓,再敢對主人疼愛的妹妹吼叫,她別想落著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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