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喜笑得眼眯成了一道縫,熟練地接過銀子:「陛下囑咐四殿下這段時日好好歇息養傷,那些不該聽的,不該說的,就……」


    他點到為止,好在珍妃是個聰明人,聽了瞭然一點頭:「多謝大公公。」


    福喜滿意地拍著肚子:「娘娘聽奴才一句勸——這六殿下啊,還是少些去招惹為好。」


    畢竟什麽結果都能猜到,又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偏心那又怎麽樣?皇權之下那可吊著所有人的九族呢,誰敢多說一個不字。武帝的態度今日已經很明顯,這會兒若是珍妃再不懂事找不痛快,那這事兒可就沒法一揭而過了。


    珍妃咬牙一點頭,示意自己明白。她的進宮本就是榮氏一脈的豪賭,斷然不敢拿九族的項上人頭去試探聖恩的——即便氣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福喜就愛和聰明人說話,滿意地掂量掂量手裏的銀子,回去同武帝復命了。


    毆打皇兄後又頂撞了父皇,其他幾個皇子怎麽都不敢想的事情讓蕭子衿一天全做了,結果除了受了幾處小傷外什麽事兒都沒有。


    宮中的閑言碎語在當日下午就傳開了。


    不少宮人心說陛下果然最為寵愛的還是六殿下,這麽嚴重的事情居然也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過去,若是換了其他的皇子,早不知道挨過幾輪罰了,說著說著就羨慕起了在蕭子衿手下過活兒的宮女和太監們,語氣酸溜溜的。


    ……


    當日深夜。


    流言中的主人公蕭子衿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睡得人事不省,一隻手壓在胸前,另一隻手就垂在床側,身上蓋著的薄被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一腳踢到了角落裏,隻留下了個剛好蓋住肚臍眼部分的小邊邊。


    夜半時分,好夢正酣。


    殿裏燭火已被吹滅,隻有銀白色的月光透過半開著的窗欞傾瀉一地。


    暖閣的木門被人從裏推開,發出「吱」的一聲。蕭子衿耳朵一動,迷迷糊糊地伸手把肚子上的被子角往上一扯,砸吧砸吧嘴,側了個身雷打不動地繼續睡,估計是季遠之夜半睡不著又起來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這幾個月來他都習慣了。


    蕭子衿歪著頭呈大字型躺在床上,剛要重新夢會周公,屋裏就傳來突如其來的一聲悶響,還伴隨著瓷器清脆的碎裂聲。


    ——像是什麽東西摔在了地上,還撞到了桌子。


    這下隻有真死人才能睡得下去了。


    蕭子衿猛地坐起身撩開垂著的紗織床簾:「季遠之?」


    月光下,季遠之懵懵地摔坐在地上,周圍是碎裂散落在地的瓷片。


    聽見窸窣的動靜他抬頭茫然地看向蕭子衿,臉頰兩側浮著淡淡的紅暈,那雙帶點十三部落血統的眼睛裏還汪著薄薄的一層朦朧水霧,神似迷路的小奶狗。


    同平時一棍子打不出個悶屁的木愣愣模樣大相逕庭。


    看起來簡直像中邪了。


    「你坐地上幹嘛,大半夜的?」


    季遠之沒立刻回話,頂著一臉難以理解他在說什麽的表情呆坐在地,好一會兒才遲緩地眨眨眼:「……殿下。」


    聲音沙啞中帶著濃濃的鼻音,聽著悶悶的。


    蕭子衿皺起眉,想起午時阿春說的,有點不大確定,不會是阿春的烏鴉嘴又靈驗了吧?


    他沒穿鞋,直接光腳走到季遠之的麵前彎腰用手背去試探他額頭的溫度,果不其然被燙了下。


    「……」季遠之呆呆地仰起頭看著他,努力地回憶自己要做什麽,慢一拍地回答了他方才的問題,「出來喝水。」


    「喝什麽水,你燙的都能煮雞蛋了。」蕭子衿把全然不反抗的季遠之扶起來,讓他坐到椅子上靠著椅背,又給他倒了一杯水,囑咐道,「坐著不要動。」


    季遠之既沒意識到方才自己摔了,也沒意識到自己現在在哪,聽他說話就像是隔了一層東西,不大真切,隻能斷斷續續地聽到幾個字。


    身體帶著燒灼的熱意卻又偶爾感覺發冷。


    他這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生病了。


    蕭子衿也沒顧得上他反應沒反應過來,匆匆穿好鞋草草披了件外衣就去叫醒了值勤房裏守夜的小太監。


    小太監睡眼朦朧地揉揉眼,不敢同他發脾氣:「殿下可是有什麽需要?」


    「速召太醫過來。」


    ……


    值夜的老太醫急急忙忙地踩著夜色趕過來的時候季遠之額頭上已經被蓋上了浸了涼水的汗巾。


    蕭子衿打小身體康健,沒生過什麽病,又沒照顧人的經驗,汗巾都沒疊好,還怕季遠之一動容易掉,直接將他整個額頭包了起來,在後腦勺用汗巾過長的那部分打了個活結。


    也就是季遠之生病了腦子不大清醒,才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打扮還挺像坐月子的大姑娘。


    老太醫喘著粗氣一進門,看到他這副模樣險些笑岔了聲:「殿、殿下。」


    蕭子衿讓開位置讓太醫把脈:「本殿下瞧著他像是得了風寒,有些燒。」


    老太醫把東西擺在木桌上,扣住季遠之的手,不是太上心:「風寒的話不是什麽大病,臣等會兒開幾味藥吃一段時日便……」


    話沒說完,老太醫猛地收了音,眉頭越皺越緊,湊成了一個緊促的川字,撫著花白長鬍子的手也一下頓住了,好一會兒後又不確定地扣上了季遠之另一隻手。


    不可能吧,這個脈象怎麽,怎麽有點像北境如今控製不住的熱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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