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這麽多……」


    這夜屋裏的燈一直亮到了後半夜。


    三更天的時候,伺候的丫鬟們早早歇息去了,外屋沒了女孩子們嘻嘻笑笑的聲音,隻餘下了一片昏黃燈光。


    季遠之起夜出恭,推開門的時候就見蕭子衿正趴在案幾前睡得不省人事。


    他走過去一看,宣紙上歪歪扭扭地畫了一隻頗為傳神的大王八,臉部兩側還有長長的鬍鬚。


    「……」明日太傅估計得當場氣死。


    【作者有話說】


    文太傅(摔書):這學生我是一天都沒法教了!


    別人送情書,小季不一樣,他送作業


    學生時代的戀愛,就是那麽樸實無華(劃掉)


    第29章


    三月初,春意融融,禦花園裏被精心養護著的草木早早趁著東風抽枝發芽,含羞帶怯地展露出稚嫩的花苞。靠著池塘的寬闊涼亭裏,穿著一襲灰色廣袖長衫的文老太傅負手穿行於端莊坐著的眾皇子之間,手裏還握著一把寬長的戒尺。


    「各位殿下所交的課業老夫均已看過——二殿下所提興修水渠之法頗有見地,隻是如今國庫空虛,實施不易,強征賦稅,有傷民心,易損人和;四殿下攘外之策有可圈可點之處,但多數地方隻能算是紙上談兵,空有泛泛之詞而無切實之處,流於表麵僅是一紙虛文;三殿下同五殿下的想法天馬行空爛漫童趣,並無多少可行之處,隻是雖是一紙荒唐,卻能看出並未假借他人之手,自這點觀之足見品行良好。」文老太傅踱著步,毫不留情甚至能算得上刻薄地一一點評。


    二皇子和四皇子聞言倒是露出了尷尬又僵硬的表情,知道後麵那一句表麵是在點評老三和老五,實際上是藉此在敲打他倆——從他們年幼識字開始就是文翰在教,是不是他們寫的文翰還能沒數?


    隻是未曾明說罷了。


    文翰固執古板,卻也不是什麽不食人間煙火的文人墨客,能一路從院試鄉試會試爬上來成為一朝太傅的怎麽都不笨,對於朝野中的形勢也看得透徹,二皇子生母韓貴妃不似陳皇後,是個極為重臉麵喜奢華又驕縱盛氣淩人的性子,並不好相與,更別說後麵還有個從大慶時就是名門望族的韓家為之撐腰,尤其是這兩年二皇子逐漸長大,韓貴妃對於太子之位就更是虎視眈眈,若不是蕭子規從小到大就讓人省心,幾乎沒出過什麽岔子,早被以韓家為首的大慶舊黨告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所以有些事情,文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盡到自己為人師的職責就罷了。


    二皇子性子狹隘計較,在他看來實在不是一個可以當明君的料子。


    由著他去。


    坐在二皇子後頭的三皇子隨了他母親柔妃的性子,老實到顯得有些木訥,他沒聽出來老太傅話裏的意思隻當是在對自己交上的課業不滿,羞愧地低頭不敢同老太傅對視。五皇子同蕭子衿年紀差不離,兩人的生辰都隻隔了三個月,又加上其母嫻妃素來是不愛與人爭的賢惠性子,他同蕭子衿倒是處得頗好——尤其是在挨太傅罵這一塊兒上。


    他眼瞅著太傅正背對著自己還沒回頭,拿團成團的宣紙往隔壁捧著書把臉埋在書中看起來非常認真的蕭子衿身上丟,壓著聲音喊:「六——弟——別睡了!!」


    蕭子衿左手抓著書豎在自己麵前,右手撓了撓臉,沒反應。


    五皇子:「……」


    你當你拿著書太傅就看不出來你是在睡覺了嗎???


    他眼睜睜看著老太傅轉過了身,立即端端正正地坐好,紙團也不丟了,喊也不喊了,心說不是五哥不幫你,是五哥也無能為力,五哥實在是叫不醒你。


    文老太傅掃過他挺直的脊背和嚴肅的表情,眉間皺出了一個工工整整的八字,再側頭去看旁邊的蕭子衿,就見他單手將書豎在麵前,整張臉都埋進了書頁裏,乍一看還挺認真挺唬人的。可惜文太傅同他鬥智鬥勇多年,早在他往自己鼻煙壺裏倒小米椒碎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個什麽鬼見愁性子,與其相信他改性開始愛看書了不如相信他被鬼上身了,第一反應就直接去抽他手裏捧著的詩經。


    老太傅:「……」


    他沉默地看著把腦袋塞在書頁後頭,下巴墊在桌上正睡得酣甜的蕭子衿,覺得自己頭開始痛了。


    眾目睽睽下,睡得正美的蕭子衿吹出了一個鼻涕泡。


    五皇子不忍目睹地別開臉。


    三皇子目光敬佩。


    二皇子同四皇子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嫌棄和嘲諷。


    屋內落針可聞,足以溺斃人的寂靜之中,老太傅慢條斯理地拿出戒尺。


    啪——


    「唔!」


    蕭子衿叫喚著從椅子上蹦躂了起來,正對上了太傅那張布滿深淺褶皺的嚴肅的老臉。


    蕭子衿:「……」


    這是什麽噩夢。


    「六殿下好夢正酣啊。」文老太傅拿戒尺一拍蕭子衿的桌子,另一隻手上還拿著蕭子衿用來擋臉的那本詩經,「是昨夜畫課業上的那隻烏龜累著了嗎?」


    站著的蕭子衿小聲為自己辯解:「太傅,那不是烏龜,是王八。」


    「……」文太傅又問,「那殿下是畫王八累著了?」


    蕭子衿尷尬地「哈哈」了兩聲,試圖解釋:「是太傅你布置的課業有點多,我睡的晚了些。」


    五皇子一臉認同,卻沒敢說。


    文太傅點了點頭:「可我見殿下所交課業之上,除了那隻王八外可空無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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