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孩子,」 蕭和政無力地鬆開手,「出去吧,替朕喚福喜。」


    蕭俞含淚退下。


    就這樣,他莫名其妙接過玉璽成為了皇帝。


    但上有東西南北四方軍權散落在外,下有權臣掌握幹坤朝堂翻雲覆雨,蕭俞怯弱又仔細地在夾縫中求存。他並不想開罪蕭子衿,但劉家是唯一一個由他親手扶持起來的家係,他不能讓蕭子衿對劉家下手。


    劉家再如何荒唐不堪重用,那也是他手中唯一一把刀。


    即便不鋒利且愚鈍無知,但總好過在虎狼環伺中雙拳羸弱。


    蕭子衿似笑非笑:「陛下這話說的,若是再抓著不放倒是顯得臣越俎代庖了。」


    「皇叔哪的話,」蕭俞忙拍馬屁,「朕心知皇叔一心為國,事務繁忙,故而這些小事朕還是想能處理就先處理一二,也免得事事勞動皇叔。」


    「陛下體恤臣下,臣銘感五內。」蕭子衿語氣平平,顯然不是很買帳。


    他大致能猜到小皇帝的心思,小皇帝以為自己的小動作瞞天過海實際上並沒逃過他的眼線,朝中不少人在覺察到小皇帝式微後都在有意無意間向他靠攏——畢竟人總得為自己找個日後保障。


    小皇帝吶吶地看著腳下石板磚,他雖不通政事卻也不笨,聽得出蕭子衿話語裏的不滿和敷衍,這會兒既擔心自己多說多錯,又不敢晾著對方,正有些焦躁大公公福喜怎麽還不回來就聽見了一陣腳步聲。


    福喜是宮內的太監大總管,武帝時就在宮裏侍奉,可以說忠心耿耿,也是蕭俞為數不多能放心用的人,他那滾圓橫向發展的身子從旁邊廊下一路小跑了過來,附蕭俞耳側輕聲道:「陛下,季穀主到了。」


    「快請進來,」蕭俞下意識舒了一口氣,又趕忙對蕭子衿說:「聽聞皇叔早年曾在藥穀小住過一段時日,不知還記不記得季穀主?」


    蕭子衿整個人一頓,連腳步都停了一下。


    他自然記得。


    藥穀季岩,雖然說是江湖門派,但更多的是作為武帝的江湖眼線而存在的。


    說得好聽當時是「小住」,實際上年幼的他是以收容管教的名義被送入藥穀的。


    他同大哥蕭子規感情甚好,又敬重母親,元帝不敢賭眼睜睜見證著母族覆滅,兄長被賜死的他會心無芥蒂,於是一道聖旨將他送入了藥穀,說是收容管教,實際上是暗中處死。


    那三年「小住」,給他留下最深印象的就是破舊的柴屋和永遠食不果腹的地皮草木。


    蕭子衿眼神很冷,語調卻帶著微微的笑意:「自然是記得的,本王還未曾謝過穀主厚待呢。」


    不一會兒,福喜就帶著人走了進來。來人著一襲淺藍色的寬袖長衫,玉冠束髮,步履緩緩,兩側唇角微微上挑著,光是站著不動就是一副天生帶笑,好親近的公子哥的模樣。


    「藥穀季遠之,拜見陛下——」


    「及靜王。」他語調拖得很慢,靜王兩字從他嘴裏說出平白多了股纏綿悱惻。


    蕭子衿愕然,季遠之對上他的目光,本就天然上挑的唇角越發明顯地勾起,那雙因為異域血統而摻雜了點藍的眼睛微微彎起。


    他竟然還活著?


    「皇叔?」


    季遠之率先收回了目光,他說起話來還是和早年一樣輕聲細語,又緩又慢,隻是早年是溫吞,現在是從容。


    「早聞王爺大名,今日一見倒真是非同尋常。」


    蕭俞笑道:「算下來皇叔同穀主也有八年未見了吧。」


    「多年前的陳年舊事,想來王爺早忘了。」季遠之回。


    他的語氣並不熱切,像是八年前在藥穀放走蕭子衿的並不是自己。


    不過也是,蕭子衿想,八年的時間足夠改變太多東西。


    就像他也沒有想到季遠之竟然會接替季岩成為藥穀下一任穀主,變成朝廷暗中的一把尖刀,季遠之可能也早以為他死了。


    隻是……


    到底還是有些心情複雜。


    蕭子衿強迫自己埋下所有情緒,照舊客套:「穀主哪的話?隻是一時半會兒未曾認出來罷了。」


    季遠之全做一笑,看起來並不當真。


    「季穀主此次前來,」福喜笑眯眯地扶著自己的大肚腩,「其實是有要事。「


    季遠之頷首:「不知王爺可聽說玨碧璽?「


    蕭子衿微一思索:「是坊間傳言的前朝末曾以碧玉鑄璽,納國庫及四方上貢火石玉器於暗道,據說光是藏匿其中的火石就足有百萬之眾的那個玨碧璽?「


    「但如今坊間已有玨碧璽的消息,據聞本次三年一屆的武林大會除去同往日一般選取盟主之外便是召集天下英豪商討玨碧璽的處理辦法。」季遠之點頭,「在下已得到消息,西北十三部的部落首領坎布拉爾已暗中派人南下前往江陵。」


    蕭子衿沉默。


    如果此事當真,那確實必須處理。


    如此數量的火石,不管是用於何處都足以產生巨大的影響。


    若是落到西北十三部的手裏……


    蕭俞乘勢道:「玨碧璽事關重大,皇叔安危更是重事,隻是此事尚不確定,若是直接發兵南下不僅打草驚蛇更恐民心動盪,依朕看不如此次南下便由季穀主隨皇叔一同,也好護皇叔周全。」他說完小心翼翼地瞧了蕭子衿一眼,生怕他出言拒絕。


    蕭子衿又不是傻子,怎麽不明白他的未言之意,這說得好聽是護他周全,實際上就是找個人監視他防著他。玨碧璽一事若是為真,不光事關朝廷,更事關蕭俞身下的這把椅,他怎麽可能會放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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