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躺在地上。


    陽光灑在麵頰,溫暖的像母親輕柔地撫摸。


    這樣的天氣讓她想起來那同樣陽光明媚的一天,也想起了溪水旁的青岩後走出的那個人。


    壓製住自己的求生欲,任由溺水的痛苦將自己吞沒,這其中需要多大的勇氣?


    蘇夢已決定用麵對死的勇氣來麵對生。


    首先要做的,自然是從這溫暖的,濕軟的黃土地上翻身而起。


    她起身環顧四周。


    這一次,她好像落入了一戶人家的庭院裏,並且躺在了別人家的藥園中。


    她畢竟淺學過醫毒藥理,對於周遭種的白芍,天麻等藥草還是認得的。


    隻是自己身下躺著的卻是被額外圈出的藥圃,裏麵的藥物剛發了淺淺的綠芽就被她壓扁了草葉,看不出是什麽藥草,隻聞到了淡淡的酒香。


    什麽藥草居然還有酒香?


    蘇夢想了想,沒有什麽印象。


    她小心翼翼地從藥圃裏走出,正猶豫要不要就此離開時,便聽一小童驚叫。


    “呀!”


    隻見一穿著草鞋青衫,紮著短髻的小童向著蘇夢的方向奔來,蘇夢閃身回避,小童卻根本沒注意她,撲到了藥圃邊,仔細瞧了瞧。


    “醍醐花發芽啦!”


    他剛欣喜了沒有兩秒,便又是一聲驚叫:“呀!”


    “怎麽草芽全被壓扁了!”


    這咿咿呀呀的小童大喜落入大悲,扁著嘴,偏頭看向了蘇夢。


    一瞧之下,他頓時瞪大了眼。


    女子身上隻裹著及膝的‘白布’,雪白的臂膀和修長的雙腿盡皆裸露,一頭烏緞長發披散,陽光下,精致的眉眼泛著玉一般的光,像是藥圃裏生出的精靈鬼魅。


    “嗚哇——!”


    小童發出了迄今為止最大聲的一聲驚呼,雙手捂著眼睛,卻又從指縫中露出黑亮的眼珠。


    “你是誰!”


    蘇夢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叫蘇夢,蘇醒的夢。”


    小童忙亂道:“我不僅是問你的名字,你,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啊!等等!先把衣服披上!”


    他忽然放下手,脫下了自己的外衣拋了過去,童子長衫於蘇夢而已不過是一件半身上衣,但她還是乖巧地接過了衣服,披在了身上。


    “就算遇到再……再不好的事情,再怎麽急著求醫,也不要貿然翻進院子!”


    見蘇夢披上衣服,小童臉上的紅暈褪去,他不看蘇夢的雙腿,仰頭看著她的臉,努力鼓足了氣勢道:“是你把醍醐花的草芽壓壞的嗎?”


    蘇夢點了點頭。


    小童大怒:“這可是梅先生特意尋來的種子,種了許久都未能發芽,如今好不容易機緣巧合下發了芽,卻被你壓壞了,你賠得起嗎?!”


    蘇夢很謙遜道:“那怎麽辦,我身無分文。”


    這奇怪的女子態度實在是好極了,讓童子也沒了法子。


    剛生出的憤怒在對方如畫的眉眼歉疚一瞥下,便如遇了冰雪一般消融。


    他提了口氣,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唉,看來此事隻能交給梅先生定奪啦。”


    蘇夢很快見到了梅先生。


    那是一個學究一般的老者,穿著文士衫,留著花白的長須,仿佛隨時都可以搖頭說上幾句‘之乎者也’。


    彼時的梅先生正撓著頭,苦著一張臉,看著桌上的一幅字畫。


    “這怎麽能是假的呢?”


    “梅先生,”小童恭恭謹謹地道:“有一位叫做蘇夢的姑娘,不小心闖進院中,壓壞了醍醐花的草莖……”


    話還沒有說完,梅先生便長長地歎了口氣:“唉——”


    這一口氣仿佛歎出無盡愁苦,讓小童身後的蘇夢都不禁懷疑起自己莫不是犯下了難贖的過錯,將舉世罕見的奇珍藥草給壓壞了不成?


    小童卻已習以為常,追問道:“梅先生,請問要如何處置?”


    梅先生擺了擺手:“弄壞了什麽就補回什麽,不要再來煩擾我。”


    自始至終,他的視線都未離案上的畫卷。


    於是蘇夢稀裏糊塗地被那小童拉走,稀裏糊塗地換了身藥仆的衣衫,布巾裹了長發,手中被塞進了一個藥鋤。


    “梅先生的意思,你既然壓壞了醍醐花,就要再把它好好種出來才算彌補了過錯,不把醍醐花種出來,你哪兒也不許去!”


    蘇夢眨眨眼:“哪兒也不許去的意思,就是讓我住在這裏?”


    童子點頭。


    蘇夢又問:“哪兒也不許去的意思,便是飲食也在此處?”


    童子覺得有些古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蘇夢猶豫了一下:“那……那好吧。”


    她仰頭看了眼燦爛的天光,今天果然是個適合白日做夢的好天氣。


    然後她捏了下自己的手背。


    好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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