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席玉露出了這麽多天來的第一個笑意,盡管笑容幾乎淺到微不可察,可葉維風卻覺得他做了一個很對的決定。


    葉維風本計劃帶一些人手在身邊,可席玉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關久了,頗為應激,葉維風隻得作罷。


    橫豎也就這幾步路,更何況,席玉被他下了藥武功暫時發揮不出來,出不了什麽岔子。


    葉維風看著席玉,眼裏盡是柔情。


    他終歸……是想要他開心的。


    一進席家,倆人都不約而同地做出了反應。


    葉維風頗為懷念與感傷,而席玉的表情則有些摸不透,像是藏在一片深深的海裏。


    「席玉,這個院子我們小時候經常在這玩,你帶著我下棋,甚至給我盪鞦韆。」


    「還有這,有一次我們闖了禍,不想被你父親發現,便躲在這假山處躲了好幾個時辰。」


    葉維風興奮不已,然而看到席玉的臉色,葉維風才察覺過來他說錯了話。


    從前席府是那樣熱鬧溫馨,如今空空蕩蕩,席父和席兄更是成為了他的劍下亡魂。


    他如何有資格再提起他……


    「對不起,席玉。」葉維風最近在席玉這,總是下意識地道歉,唯恐他不高興。


    他也不知道這道歉有沒有用,隻是想讓席玉看到他的悔過之心。


    一路無話,直到終於走到那滿院的合歡樹前,葉維風終於忍不住頓下腳步。


    從前才及人腰部高的小樹,今已亭亭如蓋矣,想必席玉花了許多心思照料澆灌它們。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席玉到底默默為自己做了多少事?


    一想到這,葉維風便愈發懊悔不已,這些樹就像席玉曾經對他的感情,若他當時能夠好好的對待回應席玉,到如今,他們之間的感情也能成長為參天大樹了吧。


    「席玉,這些樹長得很好。」葉維風忍不住感慨道,「你知道的,合歡花是我最喜歡的花。如今開得這麽艷,著實漂亮。」


    席玉望著那些合歡樹上的花,眼中卻並沒有欣賞,「並不好看,俗不可耐。」


    葉維風有些委屈,「可這些都是你從前,親手為我種的,你費了多少心思在上麵,怎能說不好看?」


    席玉冷笑道,「你也說是從前了。從前我少不更事,愚不可及,自然會做出許多蠢事。」


    葉維風被他說得心裏異常難受,聽席玉否定這些樹,就像在否定他對自己的感情一般。


    「席玉,你別那麽說,這些都是我們之間最寶貴的回憶,隻要有這些合歡樹在,便有人替我們記得從前的那些美好。」


    席玉卻反駁道,「葉維風,對你來說,這回憶很美好,對我來說,卻像是屈辱一般的存在。」


    當年他為了種這些合歡樹,不惜挨家挨戶地向人討樹苗,合歡樹精貴地很,又難種成,家裏有樹苗的人家都珍惜得很,出多少錢也不願意賣。


    他隻能低聲下氣地向人懇求。


    種下去之後,又恰逢多日大雨,他生怕這些合歡樹有什麽閃失,整日連覺也不睡,就守著這些合歡樹。


    連日的勞累下,席玉終於病倒了。可雨還在不斷地下,席玉見狀,連藥也顧不得喝,夜裏便要起身去照顧這些小樹苗。


    然而他一打開門,卻發現樹苗旁有兩道身影。


    「父親,你不是最煩弟弟種這些樹了嗎?你白日裏還嗬斥他不務正業。」是席雋的聲音。


    「我自然不喜歡他心思不放在學問上,可他把這些樹苗當成命一般如此重視,我又怎能視而不見。為人父者,當盡力去守護孩子珍視的東西,我自當為他保護好這些樹苗。」席父答道。


    席雋忍不住大笑,「父親,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弟弟珍視的東西,我自然也要來幫忙。」


    「多說無益,我們把這些鬆了的土都給它填緊,仔細些,別傷到這些樹苗了。」席父囑咐道。


    席玉站在門口,隻覺得眼眶濕潤。


    當時他滿心滿眼都是為葉維風種出合歡樹,可如今,這些費心種出的樹,卻成為了插向他的一把刀。


    「葉維風,一想到這些樹是怎麽種出來的,我便覺得無比噁心。」


    說罷,席玉便徑直走過去,以劍作斧,一劍一劍地朝這些合歡樹砍去。


    不一會兒,剛才還開得尚好的合歡花便落了一地,茁壯的合歡樹也多了幾道難堪的痕跡,搖搖晃晃著,仿佛馬上就要倒下。


    葉維風慌忙跑過去,攔住席玉。


    「你幹什麽?」葉維風幾乎想要落淚了,那些樹就像他們的曾經,他們的諾言,可如今,席玉卻不想要了。


    可席玉不管不顧,依舊用劍砍著樹,一劍又一劍,毫不手軟。


    「沒用的東西還留著幹什麽,看了隻會讓人生厭。葉維風,有一個你,已經夠讓我討厭了。」


    葉維風再沒了阻攔的立場,隻得站在旁邊心如刀割,那一劍又一劍,仿佛不是落在樹上,而是落在了他心上。


    遍體鱗傷,痛不欲生。


    直到席玉將一棵棵樹砍得個七零八落,他才終於解氣似地。


    「這些錯誤終於被糾正。」他明明說得是樹,看得卻是葉維風。


    仿佛葉維風也是他的一個錯誤。


    葉維風被他那樣厭惡又冷淡的眼神看著,隻覺得心像被針紮一般,他忽然有些後悔帶席玉回家。


    情況並沒有像他想得那般好轉,席玉對他的厭惡,仿佛已經到了骨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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