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麽時候才回來?」陳津北走一次,他就不止一次問這個問題。


    陳津北還是那個回答:「月底。」


    周許倒在沙發上翻了個身,將腳往上搭到沙發靠背上,他很不講道理:「你姑姑結婚,為什麽要你去幫忙?」


    陳津北的聲音像是終於清醒些,字與句落得更利落:「因為爸媽走不開,因為她是我姑姑。」


    兩個人隔著白日與黑夜,又打了通漫長的、沒什麽重要內容的電話。


    電話的最後,周許像是良心發現:「你那邊現在是淩晨吧。」他又心虛又霸道地補完後半句話:「我是不是打擾你睡覺了。」


    「還好。」陳津北說:「時差還沒調過來。」


    陳津北或是在安撫他,但周許就信了,甚至順著陳津北的話:「你在那邊都睡不好,你快回來唄。」


    他話落,恍似聽得陳津北一點笑,低低的,像是道無法捕捉的氣音。


    是他幾次三番不分白天黑夜擾得人睡不著,他卻全將罪責怪到時差上,陳津北的笑音輕淡,沒等周許問出聲,他那邊已經說了下句話。


    陳津北說:「我知道了。」


    夏日的天氣實在多變,綿密雨柱打到周許的側臉和撐窗的胳膊上,他被涼意從回憶中喚醒,聽見雨水劈啪砸在車前窗戶上。


    前方張助理替他關了車窗,囑咐他別著涼生病。


    周許接過他遞來的白色毛巾,漫不經心擦著自己的胳膊和頭髮,路燈與車燈在雨水裏顯得模糊不能辨,周許望了眼前路,又是催促:「還得多久?」


    張助理看了眼表:「快了,十分鍾。」


    雨越下越大,潑灑似地倒在車窗上,周許偏頭靠在自己胳膊上,漫無目的地看被雨水扭曲的夜景。


    手腕上的錶盤硌到他額頭,周許鬆手望了眼。


    打從三年前陳津北給他買了這塊表,他就沒卸下過,陳津北用自己的榮譽換取了給他的獎勵。


    陳津北太好了,所以周許更不明白他這次這樣生氣的原因。


    三天沒個聯繫,陳津北三天沒給他個音信,周許所有的叛逆和硬氣全消失了,他心裏隻剩下後悔。


    他後悔自己跟陳津北賭氣了。


    在兩個紅綠燈前多耽誤了兩分鍾,及至suv路過住宅樓下,周許就叫了停。


    他等不及車再繞圈拐去地下停車場,冒著雨,沒顧張助理在後頭叫他給他撐傘,他就穿過雨勢跑進了大樓。


    周許停腳在一樓電梯口,腳下蓄積了小攤水。


    他抬手摁電梯,但手太濕,第一次摁指紋並沒摁上,他有些暴躁,皺眉擰幹濕透的t恤衣角,揩了揩自己的食指指腹,然後終於成功按上數字12。


    電梯裏隻有周許自己,他輕輕仰頭,望著顯示屏上逐漸增大的數字,他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分秒時間仿佛被粘粘著,無限拉長,周許終於按開自己長居的12樓的那套房。


    隔絕了窗外的雨聲,家裏幹燥安靜,暖調的吸頂燈隻開了半邊,他常躺的白皮沙發被映出淺淡的蜜色光澤。


    周許帶著渾身濕漉漉的水氣,像個闖入其中的流浪狗,霸道無禮地翻遍了所有房間,書房、臥室、廚房、陽台,但都沒有看到陳津北。


    他垂著手稍帶茫然地站在屋中央,有滴水順著他的顎線落下,然後浸入被他踏髒的長毛地毯。


    周許徹底安靜下來,然後終於能捕捉到半點細微的動靜,從樓上傳來。


    他仰頭一望,沒做猶豫,順著螺旋扶梯三步兩步地往二樓跨。


    他在二樓樓梯口迎麵撞上個身材魁梧、肌肉虯結的高個男人,男人邊走邊回頭說話:「那我就先走了。」


    有間房門半開,陳津北的聲音隱隱約約由內傳出,他語調淡淡,冷冷清清地說嗯:「辛苦老師。」


    男人轉過頭,就與渾身濕漉的周許迎麵撞上,他下意識後退一步,那句你是誰還沒問出,就被周許搶了先。


    周許手扶欄杆,手觸的地方留下點點水痕,他臉上沒笑,麵無表情地問:「你誰?」


    男人比周許高壯許多,周許快一米八的身高,在他麵前也被襯得單薄纖瘦,但周許看起來太兇也太冷了,和著渾身潮濕冰涼的水汽,刺人得很。


    男人略微一頓,在他的直視下,示意身後的房間:「我是屋主人請過來的陪練。」


    他要出示自己的資格證件,但麵前的男孩已經掠過他走了。


    周許徹底推開那道半掩著的房門,屋內的光撲出來,周許看見了背對著他站在拳擊台中央的陳津北。


    這間房是專給陳津北用來練拳的,屋內設了拳台和沙袋,隔音軟墊鋪滿了地板和牆壁。


    周許的濕鞋踏在屋門口,看陳津北裸著上半身,微垂頭給自己解纏手的綁帶。


    或許是剛結束,陳津北的肌肉仍保持著緊繃的狀態,他背對周許,肩胛和大臂的肌肉線條流暢,不放肆、不誇張,卻帶著野性的蠻橫。


    有滴汗折射著屋頂刺目的燈光,從他後頸滑下,掠過後背、滑過窄腰,最後隱匿入其下的黑色褲腰。


    周許終於出聲,叫他的名字:「陳津北。」


    陳津北當然能聽見他這聲,但他沒回頭,解完手上的綁帶,他扯過旁邊的t恤兜頭套上,才終於轉過身來。


    陳津北仍站在高台上,兩個人高低對視,周許望著他:「你為什麽不接我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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