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碩大無朋的陰影從頭到腳地籠罩在他身上,帶著不可知的重量。李之洲緊閉雙唇咬緊牙關忍耐著,好像生怕自己一張嘴泄了氣,整個人就會不堪重負,土崩瓦解地坍塌成一灘爛泥。


    這天下午傅明傑的母親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於思煜的消息,登門造訪了。於思煜幾乎不用思考就知道她是來請求諒解的。


    李之洲終於說出了沉默了兩天之後的第一個字。


    「滾。」


    聲音不輕不重。不留情麵,也不掩飾厭恨。


    傅明傑的母親臉掛不住了,扯著嗓子就開始罵了起來:「你就沒錯嗎?如果不是你去摻和我們家的事,跟我兒子搶老婆孩子,你朋友又怎麽會受傷?」


    這麽厚顏無恥的說辭也是讓於思煜大開眼界了,就算他平常尖牙利嘴,這一下子竟也無從反駁。


    李之洲擰了下眉頭,一下就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傅明傑的母親立刻就往後退了兩小步,尖叫道:「怎麽?你還要打人是吧?來人啊,看看啊。光天化日之下打人了。」


    「喲,這是誰要打人了?」林毓從病房門口探了顆腦袋進來,打斷了這場鬧劇。她的神色看起來明顯比昨日好了許多,又回到平常那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這位姐姐,別嚷嚷了,就您這麽個喊法,待會兒把醫院的保安招來了,被趕出去一定是你。」林毓說著從名片包裏取個張名片,遞了過去,「有什麽需求,建議還是請律師過來談吧。您這看起來大字也不識幾個,能談出什麽結果呢?」


    她的聲音過於柔聲細語,對麵一下子竟然沒聽出裏麵的百般侮辱,怔怔地接過了名片,問:「你是他們請的律師?」


    「是啊。」林毓露出了一個知性又得體的職業微笑,「您請律師了嗎?需要我給您介紹一個嗎?我們律所的小陳就挺不錯的。」


    李之洲看了看林毓,默不作聲地坐回到椅子上。


    「你能幫幫我嗎?我兒子真的就是一時衝動,年輕人嘛氣血方剛,有些小打小鬧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這次就是鬧得過了一些,你幫我勸勸吧。賠償金什麽的都好商量的。」傅明傑的母親竟真的就信了林毓的說辭。


    林毓依舊笑著:「您這話說的可真有意思啊。您兒子是血氣方剛小打小鬧,我兒子就活該躺在病床上受罪是吧?」


    傅明傑的母親明顯愣了愣,「你兒子?」


    「對,給您介紹一下,這我兒子。」她側著身子,抬手指了指床上的於思煜,然後手又往旁邊移了一寸,指向旁邊的李之洲,「這也是我兒子。」說完林毓放下手,麵對傅明傑的母親,「您兒子毆打了我的孩子,而您剛剛還在辱罵我的另一個孩子。我這個人挺小肚雞腸的,主打的就是一個睚眥必報。諒解書您就別癡心妄想了,回家翻翻存摺好好地算算錢,等著接法院民事訴訟的傳票吧。我必讓你們家賠個傾家蕩產不可。」


    傅明傑母親的臉色一下就變成了青白色,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


    「哦。至於您兒子的刑事訴訟我是管不了。昨天的事情被小區監控完完整整地拍下來了,就沖他最後拿破酒瓶朝著脖子紮的那一下,是故意傷人呢,還是殺人未遂呢,有挺大的討論空間的。建議您回家燒燒香,祈求老天爺別讓你兒子的案子落到姓於的檢察官手上。」


    「姓……姓於?」傅明傑的母親反應了一會兒終於明白了過來,她絕望地一屁股坐在地上,開始嚎啕大哭,抱怨自己的兒子命苦,辱罵蘇澈不檢點,最後被醫院的保安架了出去。


    林毓還在後麵喊:「介紹律師的事還是算話的,您考慮一下啊。我們律所的小陳是真的很不錯!」


    目送著烏泱泱的一群人走後,林毓才轉頭看向她的倆孩子。她帶來了一些水果和換洗的衣物,還給他們倆一人買一塊小蛋糕。


    她看著李之洲憔悴的臉,伸手輕柔地撩起他額頭上的劉海,「你租的房子離這挺近的吧,這裏我看著,你先回去洗個澡睡個覺吧。」


    李之洲被她揉得閉了閉眼,睜開眼後他看著林毓搖了搖頭:「還是我來陪他吧。」


    林毓也沒有多勸,隻是有些心疼地嘆了口氣,指了指放在櫃子上的蛋糕說:「吃點甜的心情能好一些。」然後又看向於思煜,說:「你也記得吃啊,小崽子。」


    「知道了,媽。」於思煜沖她咧嘴笑了笑,這才把快要凝固的氣氛攪得鬆動了些。林毓勾勾嘴角笑了一下,轉身走出了病房。


    沒過一會兒,就來了個護士通知他們搬去單人病房住。林毓給於思煜申請換上了單人病房。因為單人病房裏設置了陪護床。


    她沒有說很多,直截了當的行動足夠讓李之洲明白她的意思了。


    李之洲在幫忙換好病房之後,把陪護床上拉到了於思煜的病床旁邊,躺了下來。於思煜將自己的左手伸出床沿,李之洲用被玻璃碎片割傷的右手握住了。


    他終於緩緩閉上了眼睛,很短地睡了一覺。


    【作者有話說】


    小陳:林姐您這小鞋是說給就給啊!


    周五見。


    第71章 我也是


    單人病房的房間不大,所以病床離窗戶也近一些。於思煜醒來的時候,暮色正從天邊緩緩馳來。


    春天的夕日是溫柔的,一層粉一層金,一點一點沁入雲端,又散進了黑藍的夜裏。


    於思煜從頭到尾沒有換過姿勢,他的手一直被李之洲握著不敢亂動,隻能任由整張背都躺得酸軟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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