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度太冰,楊乘泯有點適應不了,尤其是察覺那隻手的行走趨勢是向左上走明顯要停在他的胸前時,他隔著短袖一下擒住陳牧成的手:「你幹什麽?」


    「我摸一下。」陳牧成說。


    「換個地方。」


    陳牧成不動,就保持著這樣和他僵持著,直到楊乘泯從衣服裏把他的手拿出來。


    陳牧成摸著自己被攥住的那節手腕,話鋒一轉,突然一字一字,咬音緩慢地問:「你是不是,有點太偏激了?」


    「你問我有沒有想過要是我沒有救回來怎麽辦,那你有想過你自己」


    不管是以前還是後來,陳牧成其實是從沒有想過在楊乘泯這裏得到一份他應有的感情回饋的。愛或不愛,有感情或沒有感情,淺薄或深厚,陳牧成都不在意。


    所以當某一天他像天光乍破雲一樣撕開一個口子,看到一些他從來沒有預想過的壯觀甚至震撼的東西,陳牧成想表達的語言無法順利的組織出來了。


    於是剩下的他再也不說,不問。點到為止,這就夠了。既然楊乘泯不是無動於衷的,既然陳牧成讓他看到過那麽多的所有,那他也該讓他看一看他意識不到的和不願意露出來的了。


    陳牧成打開夜燈,靜靜地等著楊乘泯開口。


    他明顯話裏有話,不要維持平和現狀的玻璃罩,不要風平浪靜湖麵的假象,不管不顧不留一點退路的強行打破所有撕開所有。於是楊乘泯也問他:「你想聽什麽?」


    「什麽都聽。」


    「好。」楊乘泯說:「從你走的那天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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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作證,貓貓沒有味道,貓貓是香香的!!


    第64章 不要對不起和原諒


    如果非要用記憶的長遠與深刻來定義什麽,楊乘泯永遠都記得陳牧成離開那天是個陰冷的雨天。


    那天楊乘泯突然就像怎麽都醒不過來,突然就像怎麽都思考不了。那天突然就降溫了,不給人一點反應地降溫。


    楊乘泯隻蓋了一條很薄的毛毯,躺在床上,上麵還有陳牧成的味道。整個人陷在這種味道裏,像陷進一種僵硬麻木的肢體狀態,動不了,也說不出話。


    於是他清楚聽到陳牧成這個房間看一遍那個房間走幾步的腳步,這件東西裝進去那件東西拿出來的動靜,以及最後,他站在楊乘泯門前,聲音無助,甚至仔細去聽,還有幾分嘶啞細碎的哭腔。


    他說,他的爸爸要送他出國了,他該去讀書了。


    他說,他告訴他他去哪裏讀書,他以後能來看一看他嗎。


    他還說,他不會換手機號的,隻要他給他打電話,他就會回來的。


    他最後說,一定要給他打啊,他不給他打,他是不敢想他的。


    楊乘泯其實一直不明白這最後一句話是什麽意思,楊乘泯也一直不是很害怕,因為陳牧成手裏有楊乘泯給他的鑰匙,有楊乘泯帶給他的定位手錶,楊乘泯一直不是很害怕和陳牧成從一個國家到另一個國家分開的那點距離。


    直到後來某一個夜深人靜的晚上,楊乘泯在家裏一個不起眼的櫃子裏看到那把鑰匙,那塊兒手錶,原封不動地,安靜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楊乘泯感受到那種窒息的感覺應該是他的心跳停了兩秒,他屏著氣撥出那幾個數字,聽到那個號碼的所持人不再是陳牧成,楊乘泯的手突然就在半空中滑下去。


    他意識到,他和他分開了。


    楊乘泯不是沒做過努力的,但那太晚了,楊乘泯真真正正徹徹底底挖開表麵讓他分不清讓他搞不懂的東西明白他那份感情究竟是什麽時陳牧成已經走了,已經走得很久很遠了。


    在那之前,楊乘泯經歷了一場類似於人車禍過後漫長且艱難的復健。


    他需要先讓自己站起來,從封閉自己不願意走出房間的蜷手蜷腳。然後需要讓自己走起來。要吃飯,要睡覺,要喝水,要說話,要汲取任何一種能正常行走在世界上的能量。最後需要跑出去,快速且迅速的,從一個崩塌的世界裏跑出去。


    當然,這其中最難的一步就是站起來的那一步。人站起來,要先有希望,先看到希望,最後要心裏有希望。


    其實過去這麽多年,楊乘泯已經無法用具體的語言來細化那時那段日子了,非要說,他隻能感覺,陽光是有形狀的,陽光不是圓或者不圓的,陽光也不是鈍的,而是尖銳的,是會讓楊乘泯閉上眼睛緊皺眉頭的。


    那時楊乘泯剛因為心髒上那一刀從icu搶救回來,不見天日地呆在那間不大不小的房間,呼吸像吸進肺裏一層厚厚的灰。後來二院放出招聘的通知,楊乘泯嚐試站上手術台,嚐試拿起手術刀,嚐試做一些脫敏和暴露療法。


    但全都一一失敗了,楊乘泯的職業陰影不滿足二院要招聘的條件,楊乘泯再靠近高樓高空也還是會發抖,眼前糊上一層血。


    楊乘泯什麽都看不到頭,覺得世上再也沒什麽盼頭,隻想隨便地活吧。隨便找一份工作,隨便地吃飯,隨便地睡覺,隨便地當一個普通人。


    說到這裏的時候,陳牧成很輕微地動了一下,楊乘泯借著夜燈光去看,眼尾紅紅的。


    他說:「對不起啊。」


    楊乘泯用指腹蓋在那抹紅上,因為人各有錯,人各需要認領自己該認領的罪,他沒有資格和立場替陳牧成原諒一切。所以不管是對不起他再也沒辦法當醫生,還是對不起當年那樣草率輕踐掉一條命,他都問不出來對不起什麽呢這種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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