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咄咄:「為什麽要帶他走?往哪走?你沒有考慮過他想不想離開這裏,就擅自替他做決定是嗎?」


    毋庸置疑,他將她解析得太深了。幾乎是不留情麵,不留餘地,深徹而透徹。完全,沒有一絲潤色的,把何歡赤裸裸地剝開了。


    何歡隻能用笑來應對:「我也想好好補償他。」


    「不是的。」這樣聽起來於情於理沒有一點破綻的話,陳牧成卻否決,「你根本不是想補償他,你隻是自己過得不好,而他恰好過得很好,活得很出色,長得很優秀,你想要用他來慰藉你這些年的不好而已。」


    「你受了太多指點和唾棄了,你也想過一過與指點和唾棄不一樣的生活。」


    她確實受過太多指點和唾棄了,因此當她在電視上看到楊乘泯,在電視上認出楊乘泯。那樣伴隨光彩一點也不平庸的楊乘泯,她確實想在他的身邊過一過那個與指點和唾棄不一樣的生活。


    這有錯嗎,那是她的孩子,哪怕她缺失了他那麽多年,他的所有成就與榮譽也都應該有她一份。


    話以至此,再找理由倒顯得她有幾分欲蓋彌彰了。何歡不否認,卸掉偽裝的情深麵孔,認可陳牧成對她的洞徹:「就算是這樣又怎麽樣?」


    「不怎麽樣。」陳牧成不改色,很平靜地說:「我隻是想要一個你的答案。」


    「什麽答案?」


    「你不愛他。」他問:「一點也不愛,是嗎?」


    「這重要嗎?」


    陳牧成看著她沉默了很久。


    「你帶楊乘泯走,去哪去哪個城市餘子平呢他怎麽辦你不管他了嗎?」


    何歡繞開了他所有直擊:「我已經在找律師辦離婚了,很快結果就能出來,也麻煩你幫我告知他一聲吧。」


    既然做得這麽充分嗎。是早就有打算了是嗎。明明這麽多年都有離婚的機會,偏偏在現在才離。這麽多年都有認回楊乘泯帶楊乘泯離開的機會,偏偏現在才認回他帶他離開。不管不顧用力抓住他依附,像依附牆體的攀緣植物一樣,是因為你終於發現原來楊乘泯也可以使你輕盈,而不是隻能拖累你的包袱是嗎。


    發展到如此糟糕的這裏,陳牧成要怪誰。怪那個出意外的孩子,怪楊乘泯救那個孩子,還是怪那個讓她認出了他的記者。


    陳牧成在心裏搖了下頭,誰也不怪。


    他很尖刻道:「你為什麽自己不說?」


    「還是算了。」何歡勉強地笑開,「你和他住在一起,好像由你去讓他做心理準備會更好。」


    是她也覺得她突然嗎。是她也覺得她突兀嗎。是她也覺得她像一個不講一點道理就硬生生闖入楊乘泯世界的人嗎。所以來讓他當這個壞人是嗎。


    天已經很晚了,鋪襲著暗下來的時候濃得像揮潑一瓶墨。陳牧成掃一眼時間,離一個小時還有十五分鍾,離楊乘泯回來也還有十五分鍾。


    陳牧成的眼神極冷,一把鋒芒凜凜的銳利刀子。


    「我會告訴他的。」他說。不等她送客,自己先一步抽身,走到門口又回頭掉話,也是讓她做好心理準備,「但是他會不會跟你走,那就是他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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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開虐了,大刀來襲。明天晚上也更


    第52章 他的答案


    晚飯選在一家湘菜館,是老店,味道好,人多,生意火熱。


    但陳牧成沒太大心思吃,隨便點了幾個菜,嘴裏含著酸奶吸管,盯著他對麵的楊乘泯出神。


    他一直在思考,來的一路上一直在想要怎麽開口告訴楊乘泯。就要這樣直接說嗎,說他的媽媽想帶他走,想帶他離開這裏,想帶他去過別的新的生活。


    楊乘泯會怎麽想,會和他一樣覺得她奇怪嗎,還是也會和他一樣,透過外表這層去洞徹到裏麵更深那層。


    走出那扇門前,何歡最後的回答是他會的。她說楊乘泯會跟她走的。


    那麽信誓旦旦,那麽武斷篤定,讓陳牧成覺得好笑。


    她是不是有點太自以為是了,她是不是有點太自不量力了,她是不是有點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那麽多年,她在楊乘泯那麽小的時候就把他丟下,對他不聞不問,像丟一個垃圾,丟一個再也不想撿起來的物件那般幹脆,憑什麽認為現在僅僅隻是口頭上認回楊乘泯不作任何實質性的付出楊乘泯就會對她百依百從。


    可陳牧成根本沒有來得及笑出一聲,諷刺的也好,嘲弄的也好,冷嗤的也好,全被何歡一句話堵在喉嚨裏。


    「他會跟我走的。」她去翻多年前的那個畫麵,人陷進去,眼睛似笑非笑,似感慨非感慨地彎了彎。


    「他當年那麽小。」她展出手上下比劃著名什麽,不確定的語氣如同在丈量那時候那個被她丟下的楊乘泯的身軀。


    「五歲?四歲那麽小,我讓他理解我他就理解我,我讓他聽話他就聽話,不跟我哭不跟我鬧,說他會懂事好好聽爸爸的話,這麽多年,我讓他不要回來找我他就真的從不回來讓我為難。」


    「他太為我著想了。」何歡說:「現在我要帶他走,他也不可能不跟我走的。」


    不可理喻,不可理喻,簡直是不可理喻。媽媽為什麽會是這樣子的,媽媽為什麽是不愛孩子的,媽媽為什麽甚至是會仗著孩子的愛來肆無忌憚行兇作惡的。


    楊蒼也好,楊乘泯也好,陳牧成自己也好,在關於媽媽這個身份的問題上,陳牧成從來沒有在他身邊得到過一個可以不令他那麽困惑的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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