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日夜裏,王進聽這一下人說這話,心裏一動,卻隻是歎氣。


    那人接著道:“天下都知道這四賊禍害百姓,沒想到如將軍本領,也受這童太監的鳥氣!”


    王進又歎氣道:“慎言,你一軍卒,若是被人聽了去,豈不沒了性命。”


    那人卻道:“死何足惜!隻是這世間壞人作亂,似將軍這般人物,卻不能施展才能,在此處收起,你甘心麽!”


    王進覺得不對,當即起身,道:“你是何人,初次相見,怎的如此說辭!”


    王進到底是精細人,這人自己沒見過,也不是西軍的侍衛,晚上來說這些話,端的蹊蹺。


    那人也不隱瞞,抱拳道:


    “小人就是梁山泊的旱地忽律朱貴的便是,現在王倫哥哥的山東義軍麾下校事曹,前幾日扮作民夫混進這裏,今日見了將軍,有些話不得不講。”


    “你待怎講?”王進並沒有拿下朱貴,反而要他講下去。


    “將軍不是眼拙的人,如今你在這裏,朝不保夕,那童貫定然與高俅勾結,加害於你,況且官家如此行徑,將軍真的要保這昏君佞臣?”


    王進沉吟不語。


    朱貴接著說:


    “山東義軍自梁山開始,便伸大義於天下,專殺貪官汙吏,與百姓秋毫無犯,將軍就算遠在西邊,也聽聞了吧,我等並非蟊賊草寇,我等就是要天下太平,世道清淨。”


    王進沒有反駁。


    “將軍之徒在我軍中,將軍之友也在軍中,那史進、林衝難道是奸佞之輩?他們輔保明主,王倫哥哥求賢若渴,將軍不如隨我去,才是俊鳥入林,良將有明主。”


    朱貴還要再講,王進止住。躬身下拜,道:


    “王進,願隨君而去。”


    校事曹的朱貴,幾日前就和另外幾個人潛入宋軍,他們扮作被征用的民夫,混到軍營,偷偷傳遞消息。


    今日見到王進遭遇,朱貴自忖說服王進,也沒和同伴打招呼,便扮作下人來到王進這裏。


    王進自然不是愚忠的人,他之前見惡高俅了高太尉,就溜出東京,今天他知道,在這裏,遠比當年在東京要險的多。


    現在王進也沒了家人,早就想見勢不妙一走了之。恰巧遇到這人,當即就決定離開童貫,另投別處。


    兩人當下收拾,王進忍著疼痛穿上衣服,和朱貴離開營帳。


    趁著夜色,兩人穿過民夫的營地,繞開大軍,直奔山東軍營。


    幸運的是,這民夫營地看管不嚴,兩人溜出去也是容易,才走了四五裏,再走十餘裏就能到了山東軍營。


    二人正在加快腳步,王進忍著疼痛正走時候,就聽後麵一陣嘈雜,一夥人追了上來,大約四五百人,為首的正是周瑾。


    原來這周瑾接到童貫命令之後,就一直暗暗在王進的帳邊偷聽,剛才朱貴和王進的對話他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知道王進本事,饒是病體,剛才王進和朱貴出來時候也不敢攔著,便急忙叫來騎兵,隨後追來。


    周瑾獰笑:“你這兩個賊子,果然沒安好心!深夜要投敵麽!”說完便令人捉了二人。


    朱貴拿出短刀,卻被騎兵用套索套住,拖拽過來。王進受傷,也無法廝打,一同被擒。


    二人被周瑾捉回去,到童貫那裏。


    童貫還沒睡覺,他也在令人給後背上藥,聽說周瑾捉了梁山賊寇和王進。連忙穿戴好,又召集眾人。


    一時間,營帳裏麵童貫端坐,王進和朱貴被押在下麵。


    “果然私通賊寇!王進!你還有何話說!”童貫怒道。


    王進怒目而視,朱貴罵道:“奸賊,我山東義軍在此,曉事的便放我等離去,日後也饒你一命!”


    童貫大怒,吩咐對朱貴用刑,隨後又讓人安排囚車,明日一早就安排送王進入京,交給高太尉。


    且說朱貴,被押下去用刑,一夜的折磨,已經不成人形,但是朱貴仍然叫罵不止。


    第二日清晨,童貫吩咐周瑾押送王進入京,又叫周瑾到高太尉處,有推薦信給太尉,周瑾領命,喜不自勝。


    隨即童貫令人押著朱貴,命令西軍和民夫前來觀刑。


    宋軍營地,西軍將領和民夫烏泱泱站了一片。


    童貫吩咐押朱貴上前,今天他要用著賊人給自己立威,一則是讓西軍明白賊寇的下場,二則是看能否審出同夥。


    “朱貴,本官再給你個機會,供出同夥,饒你不死,否則,便要取你狗命。”童貫趾高氣昂的說。


    朱貴此時已經挨了一夜的打,也嘶吼叫罵一夜,已經沒了力氣,被人架著,口中有氣無力的罵道:


    “這下麵都是我的同夥,這天下被你這樣欺壓的好漢都是我的同夥!”


    童貫吩咐用刑,滾燙的烙鐵貼在了朱貴胸口,朱貴慘叫一聲:


    “狗賊,我王倫哥哥定殺你報仇!”


    又一下。


    朱貴嗓音嘶啞:“奸賊佞臣!貪官汙吏!你死期將近!”


    如此幾番,童貫見問不出什麽,便叫人把朱貴活活打死。


    臨死前,朱貴已經叫罵不出聲音了。


    水火棍,皮鞭、還有拳腳之下的朱貴連抱著腦袋的力氣都沒有了,隻是在間隙之中向下麵瞥了一眼,口中細微的聲音:“王倫哥哥一定會為我報仇...”


    很快,鞭子、棍棒之下,朱貴沒了氣息,這位跟隨王倫最久的旱地忽律,再也不能施號箭了。


    不知他死時候,是在想那水泊的日子,還是在想自己大哥王倫,還是在想弟弟朱富,或許是在想那個接林衝上山的那個酒館,或許是在想這幾年性情改變的王倫哥哥...


    總之,這位旱地忽律再也不能思考了。


    下麵的西軍,饒是見慣了戰場廝殺,可再耿直勇武的漢子,見了此番場景,也都皺眉歎息。若是戰場上拚個你死我活,再血腥的場麵也全然不懼。


    隻是這活活打死,又讓西軍來看,眾人都心存不忍,更有的,悄悄用眼睛瞟向童貫...


    在民夫隊伍中,有一人,咬緊牙關,緊握著的拳頭被指甲攥出血來,平時總是笑著的臉上不帶一絲笑意。


    這人便是朱貴的親弟弟,朱富。


    他知道自己的親哥哥為什麽這般強硬,因為王倫哥哥的大義,也是因為自己這個親弟弟就在下麵...


    定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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