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來,跑到書房裏,很快拿出來了一本書。「看!這是出版社寄給我的樣書!」她笑道,「封麵設計多好看啊。紙張用得多好啊!報酬我也都拿回來了,我現在已經有錢了……」


    程燁然接過那本書。他的目光落在譯者的名字上。


    或許,旁人根本無法切身地明白,這幾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字,占了到底多大的分量。


    他見過她為了譯稿熬夜的樣子。


    見過她反覆推敲某個用詞的樣子。


    見過她查一大堆資料,最後卻因為其他原因,煩躁得抓耳撓腮的樣子。


    他知道為了翻譯這本書,她下了多大的心力。不如說,每一位有責任心的譯者,在翻譯中都貢獻了自己的心血,然而他們中的大多數,並不能獲得多麽高的報酬。支撐著他們在翻譯道路上走下去的,或許更多的是對這一事業的熱愛。


    將一種語言,傳達給另一種語言。將一種情感,從一個人心底,傳達到另一個人的心底。


    「恭喜你。」他輕聲說,「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到這一切。還有……」


    「謝謝你翻譯了這本書。如果不是你,我或許根本沒有閱讀它的機會。」


    他的手指,摩挲著書本上麵她的名字。他拉過她,給她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和你在一起,我何其幸運啊。」


    他又感受到口袋裏戒指盒的重量和熱度。沉甸甸的,帶著體溫的溫熱。


    找一個什麽樣的時機說好呢?


    許知蘊又喝了幾大口酒。像是高興極了,喝酒的姿勢也比平時粗獷許多。程燁然偶爾抽一張紙巾,給她擦擦嘴角。許知蘊喝得開心,站起來,繞著桌子走了好幾圈,又大膽唱了幾首歌,可惜全不在調上。然而她每唱完一首,程燁然都很認真地給她鼓掌。五六首過後,程燁然依舊認認真真地給她拍手,許知蘊這時卻笑了。她走過來,抓住程燁然鼓掌的雙手。


    「我唱得那麽難聽你也鼓掌啊?」她眯了眯眼睛,「這可是鳳凰傳奇哎!我自己都能聽出跑調了。」


    「就算跑調也很好聽。」程燁然說,「何況我覺得……也沒跑多少。」


    「我不是小孩子,別哄我。」


    「我可沒有哄你呢。」


    許知蘊重新坐下來。天色已經晚了,室內的喧鬧漸漸消散。難得的一片寂靜。


    許知蘊已經把一罐啤酒喝完了,自顧自地給自己開了第二瓶。


    她不說話了,隻是靜靜地喝酒。


    十幾分鍾後,她忽然開口叫他的名字:「程燁然。」


    他側過頭,「嗯?」


    許知蘊晃了晃腦袋,估計是覺得太昏沉了,就靠在他的肩膀上,「你曾經跟我說過,你覺得……愛情像一扇門,對吧?」


    「嗯。」


    「程燁然同誌……我想了很久。我有個和你不一樣的看法。我倒覺得,愛情像一艘船。」


    碧藍的海上,擁擠的港口,提著行李的人們,不斷駛來的輪船鳴著汽笛。一隻白色的海鷗,輕巧地掠過了天際線。


    「我們每個人都在港口等著,但是卻不知道能不能迎接到命中注定的那一艘。有時我們登上了錯誤的船,過得並不舒心。因為我們不知道,屬於自己的那一艘,究竟會不會來。萬一遲遲等不到怎麽辦,那麽是要繼續等下去,還是隨隨便便找一艘船,在顛簸的海麵度過餘生呢?當船停靠在港口時,究竟要不要下船?在我看來愛情,或許就是這個樣子。我們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


    「程燁然……我之前是不是說過,我喜歡當船長呀?」


    她說到一半。忽然拉著他,兩個人一起站了起來。


    醉酒的人,力氣似乎格外地大。她的臉泛著紅色,眼睛裏蒙了一層水光,亮晶晶的。


    「你願意登上我的船嗎?」她手上一用力,揪下了易拉罐上的鐵環。


    在程燁然錯愕之際,許知蘊忽然笑著問:「程燁然——」


    在那瞬間,一切似乎都顛倒了。


    他從她的眼睛裏看到了另一個世界。她站在甲板上,向站在港口的他伸出手來。背景是藍天白雲,她觸手可及,他隻需要輕輕一躍,就能登上她這艘船。


    「——你願意嫁給我嗎?」


    她單膝跪了下來,拉過程燁然的左手:「雖然我這麽問了,但你不答應也得答應……」


    許知蘊想要將鐵環套進他的中指,可惜不管怎樣都套不進去。她有些著急,嘴裏不斷地嘟囔著。可惜不管她用什麽辦法,易拉罐的鐵環就是套不進他的手指。許知蘊越是著急,就越是想哭。在她的眼淚終於要落下來的一瞬間,麵前高大的男人卻將她輕輕地抱起來,指腹輕輕拂過她的眼角,帶走了那陣將要落下來的潮濕水汽。


    「來,給我。」他輕柔地將她手中的易拉罐環拿過來,珍重地放在胸前的口袋裏。


    他做出了應答。「我願意的。」


    程燁然的聲音很低沉。「我願意嫁給你,那麽——」


    世界又顛倒了。許知蘊看見麵前的男人同她之前一樣,單膝跪了下來。


    不同的的是,她手上拿著的是易拉罐的鐵環,而他手上拿著的,卻是另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


    他的聲音就像有魔力一般,傳入她的耳朵。


    「許知蘊,你願意同我結婚嗎?」


    她低下頭,對上程燁然的視線。很深邃,像曾經見過的最美麗的海洋。許知蘊看見他的脖子上,掛著她送給他的項鍊。她想錯了,那雙眼睛比這塊歐泊還要閃亮。在那瞬間,她有幾分短暫的清醒,感受到他拉過她手時,灼人的熱度。戒指明明是冰涼的,但卻被他捂得發燙。<="<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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