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溫走了,一抹白毛乍現。那藍色的眸子裏麵層層疊疊地道盡了陰狠,那至柔至善的藍色水光此刻像被染成了黑墨,沉得發黑。他在窗台歪斜著腦袋,一雙眸直視著關傑,似有所感,關傑看了過去。


    隻是一瞬間,好像全身的靈魂都要被抽離出來,身體裏抽痛一片,渾身上下的骨頭都要碎裂一般,肌膚像被螞蟻啃食,痛癢相隨。


    他好想要將身體的皮膚全部扒下來,但是手被鐐銬鎖起,他隻能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


    時不時觸及到那雙陰冷的藍眸,感覺自己無所遁形,所有的一切都被看透了,包括那絕望的夢魘。那種來自另外一個維度的審視,真叫人與生俱來的感到恐懼。


    就是這樣,自那以後,關傑就像瘋了,他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都會夢魘,身上的傷時好時壞,身體也帶著那無法言說的蝕骨之痛。


    他的聲帶已然受損,再也說不出話來,隻能咿咿吖吖的喊著什麽。但是一般沒有人會理他的,也不知道在發什麽瘋對吧。


    不過這一次他再也走不出去了,永遠.....因為關於他的控告已經開庭了,他被判了終身監禁。包括之前讓他重新出獄的審查機關和心理醫生都受到了調查,因為他的案件,關於減刑的門檻被提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關傑,真正活在了“生不如死”的世界裏。


    .......


    林洛沒有被帶回林宅,她總是倔強地先去確認了李珊沒有事了,哥哥們沒事了,才肯放下心來。實際上,需要接受治療的是她。


    因為跟關傑拉扯下,她的手也被劃傷了,隻是一直藏了起來。現在垂下手來時,那血才再擋不住地流下來。


    許溫回來的時候林洛手上的傷已經處理好了,她就這麽坐在他的辦公室等著他。這是許溫的意思。哥哥們沒有阻止,因為不得不承認,他們都覺得現在的林洛,需要許溫。


    他們守在林洛的身邊,等到許溫回來了,他們才放心地離開。


    “哢噠——”


    門被擰開,林洛聽到聲音便馬上看向門口,她現在的心情很複雜,既想要見到許溫,卻又害怕見到他。


    她答應過許溫的,要控製住自己的情緒,不能任由心中的“自我頹唐”將她侵蝕,她要掌控自己的情緒和身體。但是在見到關傑的那一刻,她什麽都沒有想過。


    她沒有想過哥哥們,沒有想過她的好朋友和同學們,她就一心想要和他同歸於盡。她那個時候在想,就這樣結束了也挺好,本來就不應該開始的。


    她親眼見證了那個惡魔的誕生,也想要親手結束這個可怖的夢魘。


    她再一次......說話不算話了。許溫,應該會怪她的吧。


    林洛的手指攪在一起,有些緊張,她抬眸看向門口的許溫,囁嚅著,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哥哥,我......”


    許溫的麵上沒有了那標誌性的笑容,看上去很是嚴肅,讓林洛心裏有些難過。哥哥好像真的生氣了,許溫從來沒有這樣過。


    哥哥是真的對她失望了吧。也是,如果是她,也會很難過失望的。


    她沒有再說話了,隻是低著頭,睫毛顫著,將裏麵的不安和慌張都一點點地掃出來。


    許溫走進來轉過身將門鎖好,他的麵上沒有那溫和的笑意,隻是步伐比起以往更加的著急,他迅速地走近林洛,隻是在站到她麵前後卻止住了步伐,頓住了動作。


    他輕輕地揉了揉林洛的頭頂,林洛像是一隻迷茫的小鹿抬起那雙無辜的眸,那裏麵濕漉漉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尾透出一點點的紅。


    許溫終於忍不住將林洛攏在懷中,他緊緊地擁抱著她,另外一手還不忘在她的後背輕輕地拍著,像安慰小朋友一樣。


    “哥哥,我以為你不喜歡我了......”甕聲甕氣的話語裏伴隨著哭腔,隻是聽著就讓人心疼,許溫的心幾乎要揪成一團。


    許溫捧起林洛的臉,拇指在那麵龐上輕輕摩挲著,將眼淚慢慢擦過。


    他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的時候,她才發現,許溫的眼睛也是紅的。那裏麵水光盈滿,隱隱忍忍地克製絕望的陰霾,層層疊疊地抒寫著不可偽裝的悲哀。


    他輕輕地在林洛的額間落下一吻,停留的時間很長,卻又極盡克製和隱忍。這個吻無關情欲,滿是愛意的輸送。


    他終於將嘴角勾起,沙啞著嗓音說:


    “洛洛,我為你驕傲。”


    “謝謝你勇敢地保護了自己 。”


    當你絕望地低頭,但是抬頭時拿著武器向著敵人抗爭到底,你就是曾經弱小的自己的偉大的英雄。


    實際上,即便林洛不自己從書櫃當中走出來,關傑也很快會找到她。隻是這一次,她沒有再等,即便知道危險來臨,她也不願意以犧牲別人為代價尋求安寧。


    是勇敢,也是智取。


    “你怎麽會這樣想呢,哥哥怎麽會不喜歡你,我喜歡你,喜歡......”


    喜歡到發瘋。


    林洛眨了眨眼,有一滴淚落下:“真的嗎?那哥哥為什麽不笑。”


    許溫啞然失笑,這下子是真的笑了:“你是因為這個難過?”


    “他們說你一整天都很堅強,我以為你是因為那個人,結果你看起來這麽難過是因為我沒有笑嗎?”


    林洛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點了點頭。


    “我打算親手結束掉他的時候,我就什麽都不怕了。”


    “隻是回過頭來,我會後怕,不是因為怕他,是怕.....”


    “怕什麽?”許溫追問著,帶著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焦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這個答案。


    執拗地想要知道,是不是他想的那個答案。


    “怕,再也見不到哥哥們。”


    “難過是因為哥哥剛剛進來的時候板著臉,我怕會失去你。”


    許溫長歎一口氣,嗟歎過後滿麵都是暢快的笑,那真心實意的笑將眼尾的笑痕拉得更深,那長久的麵具也在此處破裂,隻是破開後不再是隱藏的陰翳,是無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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