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你受驚了,留下一起用膳吧,讓廚子做些你愛吃的菜。」


    沈元柔將一些帳簿推到他的麵前,態度溫和地道:「你的字寫得很好,那些卷宗先暫且擱置,義母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


    裴寂收斂起麵上的笑意,正色道:「義母言重了。」


    義母肯讓他做事,他就很開心了。


    沈元柔指尖緩緩叩在那本帳簿上:「尋常人家的公子,到這個年歲,都要隨著父親學習管家,正好,我這裏有些帳簿無人打理,你要拭著接手嗎?」


    裴寂攥著袖口的邊兒,抿著唇。


    他不是沒有管過家。


    長姐死後,父親便時不時犯病,一次比一次嚴重,管家的重擔,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可太師府不同。


    那時的裴府日漸式微,管理起來並不費力,可太師府各項人情支出,開銷巨大,府內僕從眾多,他不確定自己是否能管理好。


    裴寂不想讓義母失望。


    他愛重義母,卻知曉,自己若是想被義母看中,想得到義母的認可,不是那般容易的事。


    他沉默的時間有些長,直至沈元柔問:「你不願意嗎?」


    「裴寂願意一試。」


    裴寂抬頭,堅定地看向沈元柔。


    或許等到他強大,能夠幫助義母的時候,就不會被安排嫁給原謙了。


    所以,他也想做一個像義母這樣,受人追捧的人。


    「我願意,為義母管家。」裴寂朗聲重複了一遍。


    第11章 他有愧


    裴寂入府後,三天兩頭的病上一病。


    考慮到這孩子內向敏感,為方便他養病,沈元柔都是吩咐小廚房為他單做藥膳的。


    這是裴寂第一次與她一同用膳,拘謹也是有的。


    「府上新來了徐州的廚子,想來能合你的胃口。」沈元柔道。


    「多謝義母,」他輕聲道,「其實……」


    其實不用這樣關照他的。


    但後麵的話在裴寂的舌尖繞了一圈,最終又回到了肚腹中。


    義母待他好,他卻不能百般推脫,寒了義母的心。


    「不必拘束,若有什麽想吃的,盡管同她說便是。」


    沈元柔由僕從上來為她淨手。


    看著她這份從容,一絲不苟,裴寂莫名就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義母是長輩,不單如此,她身上雍容的,令裴寂敬畏的味道,讓他放鬆不下來。


    他想起尚風朗對他說,義母當初如何在朝堂斡旋,忽而又想到了今日她斬斷賊人頭顱,滾燙的血濺了他一臉,害怕的情緒直至此刻才湧了上來。


    裴寂不知自己先前是如何漸漸放鬆了警惕,漸漸認為義母是很好相與的人,卻忽略了權臣的本質。


    義母待他好,這是毋庸置疑的,卻不代表他能超脫界限去放縱。


    「怎麽了,身子又不舒服了嗎?」沈元柔耐心地看著他。


    裴寂又變成了那副恭順模樣:「我無事,義母不必擔心。」


    若義母為他的事費了心神,那才真是他的罪過。


    裴寂安靜地坐在那,直至沈元柔動筷,他才有所動作。


    「月痕早在先前,便將京城適婚女娘的名冊列了出來,」沈元柔夾起脆嫩的春筍,「還有世家女娘的畫像,先前你還病著,不曾同你提起。」


    裴寂原本夾著春餅,聽沈元柔提起正事,又將筷子規規矩矩擺放好。


    見他如此,沈元柔揚起眉頭,看著他:「怎麽,不合胃口?」


    「長輩講話,當專心聆聽。」


    他過分認真,沈元柔不禁失笑:「我這裏不講那些規矩。」


    她發了話,裴寂便乖乖夾起香軟的春餅,卻不放進口中,靜靜聽沈元柔繼續道:


    「這些事也不急,待你什麽時候有心思了,看看哪家的女娘合眼緣,等出了孝期,便叫那家人來提親。」


    沈元柔說的理所當然。


    自然,太師府的權力和好處在這裏,沒有哪家不願意的,不論裴寂想嫁哪家,也是旁人來提親的份兒。


    「可是……」裴寂徹底怔住了。


    他那日分明聽到,原謙同義母說,兩家需要一個緩和的機會,話裏話外,不是想要他嫁娶原氏嗎。


    起初他還想,若是嫁給原謙做平夫,有辱太師府的體麵,興許義母會安排他嫁給原氏其餘女娘,可他的惴惴不安,在此刻徹底被打破。


    「怎麽,我們裴寂是有心儀的女娘了嗎?」


    她微笑著看裴寂。


    裴寂麵色微紅,輕聲道:「義母打趣我。」


    得知不用嫁去原氏,裴寂也輕鬆了幾分,就連清淡的春餅也變得津津有味起來。


    他的眸光落在沈元柔方才夾過的,一小碟紅艷艷的小菜上。


    他矜持地夾起一點瞧上去格外開胃的小菜,便立馬被辣得紅了臉。


    沈元柔將一盞甜羹推到他的麵前:「徐州的菜式偏清淡,蜀地恰相反。」


    裴寂的麵頰幾乎是瞬間變紅的,然少年故作鎮定地飲下一口茶水。


    八分燙的陽羨雪芽,熱茶入喉,裴寂眼尾都起泛了薄紅。


    太疼了,舌尖像是被火燒、被針紮,他險些掉下眼淚來,裴寂桌下的手極為克製地攥著袖邊兒,隻露出繃緊的指骨。


    他這幅模樣實在可愛,沈元柔難得如此放鬆地笑:「嫩筍與春餅頗有當年徐州的味道,裴寂,嚐嚐。」<="<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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