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尹看他反複查看那木棍,小心道:“大人,這木棍可有不尋常之處?”


    謝清啼不著痕跡的搓下些幹涸血漬堵入那針孔之中,將木棍交還給仵作:“尋常的一根棍子罷了。”


    京兆府尹道:“下官問過常公子,問他為何帶一根木棍傍身,他告訴下官,這是他第一次遭遇入室歹人時,他反擊歹人時砸斷的一根凳子腿。”


    “唔。”謝清啼道:“此事我聽他提過。”


    方才還在問姓常的用何種工具傷人,此時又說自己聽常輕長提過這棍子的事。


    京兆府尹覺得他在替常輕長遮掩,卻又不好多問,他見謝清啼搓著指腹上沾的血漬,識相的取出帕子遞了過去。


    謝清啼道了謝,拿那帕子擦幹淨手,對仵作道:“可能查出此人是何身份?”


    “五官難辨,憑屍身是查不出的。”京兆府尹道:“不過常公子對京兆府的側寫師仔細說了這人的樣貌,側寫師已畫出了畫像讓人去查。”


    讓殺人者描述被殺者的容貌,再憑他的描述去查被殺之人為何人,這事情本就足夠扯淡。


    若殺人者有心隱瞞,隻用胡亂描述一通便可。


    謝清啼知道京兆府尹有心將昨晚的凶殺案糊弄過去,也不揭破,道:“我此前在軍中時,認識了一個仵作世家出身的將士,聽他說過些驗屍之事。我想親自看看這屍體,不知是否方便。”


    京兆府尹恭維道:“大人願助我們查案,這自是極好的。”


    京兆府尹示意仵作將驗屍的工具拿過來,客氣對謝清啼道:“大人受累了。”


    謝清啼拿過一堆工具中的一個鑷子和一隻鉤子,將血肉間的碎骨撥開,再血肉中仔細查看。


    京兆府尹有心討好他,但那屍身實在惡心,他狠不下心靠近,便取出火折子點亮一隻燭台,將點亮的燭台遞給仵作:“屋裏暗,快去給大人照個亮。”


    仵作舉著燭台給謝清啼照亮,他看謝清啼翻找碎骨和血肉,虛心請教道:“骨骼血肉能斷出屍體來曆?”


    “唔。”謝清啼含糊的隨口應了。


    京兆府尹聽出謝清啼的敷衍,以為他有什麽驗屍秘術不願說出,不輕不重的責怪仵作:“休要問東問西打擾大人驗屍。”


    各行各業都有些不想外傳的秘術,仵作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忙道:“是小的冒犯了。”


    謝清啼沒有說話,他擔心自己開口說話,會忍不住嘔吐的衝動。


    翻找了片刻,終於在一堆白的紅的之間,發現了一小截針頭。


    “嘔……”謝清啼忍不住側頭吐了出來:“把燈拿遠些,燭火晃得我惡心。”


    “是是是。”


    仵作退開一些,謝清啼轉頭對京兆府尹道:“勞煩大人給我取盞漱口的茶水。”


    京兆府尹巴不得離開此處:他雖離得遠,但看謝清啼翻找著的血肉,早已有了嘔吐的衝動。


    “下官這就去。”


    京兆府尹麻溜離開了停屍房,謝清啼又對仵作說:“勞煩你取些水給我淨淨手,手上沾了血和腦漿,滑的拿不穩這驗屍工具了。”


    房中一角就有洗手盆架,仵作轉身去端水盆,謝清啼捏著拿針頭,從血肉中抽出了一根半截小指長的銀針。


    他將銀針加在指縫中,用仵作端來的水洗淨手,借著取袖中帕子的動作,將銀針收了進去。


    “我隻聽過那驗屍之法,到底是不曾實踐過,竟沒查出什麽可用的線索。”


    仵作心裏有些失望,但仍是客氣道:“大人受累了。”


    謝清啼仔細擦幹淨手上汙物,京兆府尹才磨磨蹭蹭的端著茶過來。


    謝清啼將驗屍結果同京兆府尹說了,又道:“可惜了,查不出殺手來曆,便少了一層能斷定此人是殺手的證據。”


    “殺手”,“證據”。


    聽謝清啼如此措辭,京兆府尹知道了他的態度,京兆府尹將茶遞過去讓謝清啼漱口:“窗外的泥腳印、殺手帶水的夜行衣,身上的舊傷疤,虎口處的厚繭和手邊的凶器,足以印證此人是身負武功,試圖入室搶劫常公子的歹人。”


    “大人不愧是斷案高手,案發至今不過一日,大人便查明了事情真相。”謝清啼道:“隻是真相雖已查明,若如此快便放人出來,有些多事嘴碎的心歪之人,免不了要猜測大人是看在我的麵子上倉促結案。若是這樣,對你我二人都不好。”


    “大人的意思是……”


    “先將他關在牢裏,待我尋個時間,親自去牢裏見他,將大人斷定的案件結果告訴他。”


    這是何意?他要親自將無罪的好消息帶給朋友,卻又沒打算今日將這無罪的好消息帶過去?


    京兆府尹應道:“是是是,下官會吩咐手下人,讓手下人將常公子照顧好。”


    “這倒不必。”謝清啼說:“他性子張狂,行事也太過狠厲。比方說這一次,即便對方要入室搶劫,他為求自保反擊,但將人殺了就好,何必將人一顆頭砸成這樣?”


    這說法聽起來合理,但又有些父親磨煉兒子般的怪異感,京兆府尹道:“下官明白了。”


    謝清啼道:“嗯,不用告訴他斷案結果,也不用審問他,將他如其他犯人那般關著就好。三日後,我再來拜訪。”


    ——————————


    謝清啼剛從京兆府的大牢回到謝府,就見到了候在府裏的周公公。


    “謝大人,您終於回來了!”周公公見到他時麵露喜色,仿佛見到了許久未見的親爹。


    謝清啼看到宮裏的人,心中便有些抵觸和不耐煩:“可是陛下有旨意要傳?”


    “陛下數日未見大人,本是要今日來謝府的,但昨日陛下感染了風寒,實在不便出宮,所以就吩咐奴才,讓奴才請大人入宮一趟。”


    自己今日見了謝清啼,又去了京兆府,這兩件事恐怕早就傳入宮中,楚安瀾讓他入宮,可能就是為了這兩件事。


    謝清啼心中煩躁,卻沒有遷怒周公公,隻是不鹹不淡的說:“方才在京兆府沾了些血腥氣,等我換身幹淨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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