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宗裏生有一種茶樹,用那茶樹上剛冒尖的嫩葉炒出的茶,用天宗寒潭水煮過後,帶有一種近似寒山蒼木的冷冽清香。


    厲勁風讓白靈靈給來人奉上用這茶葉和寒潭水烹煮的茶:“阿妙,這是你當年最喜歡的茶。”


    被稱為阿妙的女子,生著一雙眼尾略略上挑的鳳眼,若蕭沉靖見到這雙眼睛,會立刻發現,這女子的眼睛和自己母親方白蓮的眼睛極為相似。


    但方白蓮的眼神總是帶著慈悲,而這個女子的眼中,卻帶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但這點冷漠衝淡了那鳳目中的多情,讓那雙眼睛顯出一些難以攀折的感覺來。


    厲勁風邀她品茶,她沒有拒絕,抬手取下了遮麵的黑紗,她眼睛生的極美,但摘下麵紗後,露出的下半張臉卻極為駭人。


    她下半張臉的左右臉頰上各分布著幾道可怖的舊傷疤,她的一側唇角被利器割破,割破的傷痕向上挑著,形成了詭異的微笑模樣。


    而最可怖的是她的鼻子,看她鼻梁走向,本應是高挺好看的,但那高挺鼻梁的末端,卻沒有鼻頭,而是被割下鼻頭的傷疤,和兩個露在外邊的鼻孔。


    若尋常人看到她如此模樣,定會被嚇得退避三舍,但厲勁風卻似毫不在意,仿佛他看到的不是一張毀容的臉,而是一張普通至極的臉。


    他對看到的不在意,那女子對自己可怖的臉也不甚在意,她拿起那被泛著熱氣的茶飲了一口,道:“這茶的滋味倒和當年並無分別。”


    她麵容被毀,聲音也似被粗噶不似女子嗓音,厲勁風道:“阿妙若不介意,可長住逍遙宗……”


    “長住逍遙宗?”那女子笑道:“就為了貪戀這口茶的滋味嗎?”


    厲勁風道:“阿妙,你知道的,我並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隻是在可憐我,可憐我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可憐我浮世飄萍一般無靠無依。”她的眼中忽然充滿了恨意,拔高聲音道:“但我方妙塵不需要人可憐,任何人也都沒資格可憐我。”


    不等厲勁風說話,方妙塵已恢複了平靜的語氣:“說正事吧,我同你說過,蕭沉靖是你的兒子,此事你可驗證過了?”


    厲勁風沒有驗過蕭沉靖的血脈,但卻驗過蕭環鈺的血脈,蕭環鈺是他的血脈,那蕭沉靖自然是他的孩子。


    厲勁風默認了,方妙塵看他默認,道:“你既已知道了他的身份,為何還不去京城救他?”


    “情況有些複雜。”厲勁風斟酌片刻,道:“皇帝給他下了毒,那毒頗有些棘手,在我研製出解藥前,他留在京城,可以靠皇帝的解藥壓製毒性。”


    “哈哈哈哈……”方妙塵哈哈大笑,那笑聲粗糲可怖,又夾帶著嘲諷的意味,她笑到眼角沁出眼淚:“他流著楚則深的髒血,心腸也和楚則深一般歹毒,對自己的親兄弟,也能下這種死手。”


    “阿妙。”厲勁風道:“沉靖的身世,皇帝並不一定知道。其實,就連沉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前些日子和他見了一麵,才將他的身世告訴他。”


    “想來也是。”方妙塵冷哼一聲:“楚則深聽信了瘋和尚的話,信了後世帝王會出自我腹中的鬼話,囚禁我奸汙我,讓我生下他的孩子。我生下了他的孩子,他又恐我再生下別人的孩子,所以在孩子出生當日就毒殺了我。”


    方妙塵說完,重又帶上了黑紗:“若不是你將我從泥土裏挖出來,又給我解了毒,我怎會又多活了這些年。”


    曾經的方妙塵天真爛漫,又生著一張傾國傾城的臉,但這樣的性子這樣的臉,對於沒有家世和本領傍身的方妙塵,反倒成為她招致了禍端。


    想當年,楚則深還隻是不得皇帝重用的閑散王爺,他與肅和厲勁風三人相識於江湖,他們結伴同行時,遇到了被山匪追殺的采茶女方妙塵。


    在護送她回家的途中,幾人遇到了一個光腳的癩疤頭和尚,那和尚說方妙塵有國母之相。


    眾人以為那和尚說的是瘋話,但那和尚又剖析了星象,憑星象斷言當初身體康健的皇帝會在五日後有血光之災,和尚還說,皇帝受傷後,會立三皇子為太子。


    這種大不敬的話一出,幾人更覺得這膽敢詛咒皇帝的和尚是個瘋子,若他這話傳到官府人耳中,立刻將他處死也不為過。


    而當時最受器重的皇子是六皇子,三皇子在朝中的威望和在皇帝心中的份量,都大不如六皇子,這番說辭,真是毫無依據。


    但楚則深不計較他詛咒自己皇帝老爹的事,也不計較他妄議朝政之事,他不計較,其他兩人便更不會多管閑事。


    幾人隻把他的話當笑話來聽,卻不料五日後,果真傳出皇帝被刺殺的消息,幾人趕回京城的路上,又聽皇帝查出,刺殺之人的幕後主使,竟然是六皇子。


    皇帝震怒,讓人絞殺六皇子,並立三皇子為太子。


    這些事發生後,三人才信了那和尚的話,厲勁風信了那話,但未生成什麽心思,其他二人和厲勁風的江湖遊俠性子不同,他們各有打算,也各有登高位的野心。


    楚則深找到方妙塵,將她囚禁在自己的別院中日日奸汙,等她懷了孩子才放過了她。


    方妙塵從開始被囚禁就一直想逃出去,就算懷了孩子也沒打算認命,楚則深見她如鎖不住的野外飛鳥一般,剛開始那點打算一直讓她伴在自己身側的心思也漸漸被磨沒了。


    等方妙塵生下孩子,他便給方妙塵下毒,不待她斷氣,便讓人將中毒的她丟出去埋了。


    那日剛好厲勁風到別院找楚則深飲酒,那日剛下過大雨,他經過埋人之處時,被暴雨衝開的地方,露出了方妙塵的胳膊。


    厲勁風見她手指微微蜷縮顫動,將她從泥土中挖了出來,方妙塵苦苦哀求他,他動了惻隱之心,便將僥幸未死的方妙塵帶回了逍遙宗外的一處院子。


    他給方妙塵解毒,又照顧她生子後留下的病痛,方妙塵愛上了他,但厲勁風練的是逍遙宗的逍遙心法,對情愛之事看的極淡,拒絕了她的心思。


    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方妙塵用鄉土方子給厲勁風下了毒,與他一夜纏綿後獨自離開了。


    荒唐一夜的厲勁風醒來不見方妙塵,竟也沒有去尋她,方妙塵帶著對厲勁風的愛意獨自漂泊,卻遇到了一直在找她的蕭肅。


    他看蕭肅為人不苟言笑,以為他和風流多情的楚則深不是一種人,卻沒想到,蕭肅居然對她做了和楚則深一樣的事情。


    她心中恨極,在蕭肅強迫她的第二日,就割去自己的鼻子,劃花自己的臉,但蕭肅強迫她,並不是喜歡她的臉。


    蕭肅讓人給她治傷,讓人將她綁了手腳囚禁起來,一個多月後,她再次被診出有了喜脈。


    生下孩子後,她不再像之前反抗楚則深那般激烈反抗蕭肅,而是假意做出要留在蕭肅身邊的樣子。


    蕭肅沒有拒絕她,但也沒再碰過她,她在孩子出生後的第三個月,蕭肅對她的看管放鬆後,逃出了蕭府。


    方妙塵想找到厲勁風,告訴他那個孩子後背有一個梅花胎記,那胎記和厲勁風的後背的胎記極像,那孩子很可能是他的。


    但在找人的途中,居然再次遇到了那個瘋和尚,瘋和尚將當初對楚則深他們三人說的話,對方妙塵也說了一遍。


    方妙塵那時才知道,自己悲劇的一生,居然因這個瘋和尚而起,她恨這和尚毀了她,便想殺死這個和尚。


    但她沒有殺人的本領,隻能誘那和尚到一處懸崖邊,猝不及防的抱著那和尚跳下懸崖。


    但懸崖下藤蔓太多,她與那和尚都沒有摔死,她脊骨受傷,癱了十幾年,她十幾年不能動彈,那和尚居然虔誠的在崖底照顧了十幾年。


    後來和尚治好她的病,她殺了那和尚,才又入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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