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枝抬手扶額,「為什麽呢。」


    他在問太醫,又像在自言自語,「陸景策,為什麽非要這樣。」


    與陸景策朝夕相處,他怎麽會看不出端倪——也許陸景策還以為他是從前那個天真的弟弟,一輩子都不會發覺他的謊言,可沈憐枝畢竟不再與從前相同了。


    一點點的疑惑,最終匯聚成一個明確的念頭,一個深深的猜疑,而此時此刻,見了這太醫的反應,這一切的猜忌便有了答案——


    陸景策騙他。


    預備騙他多久,一輩子麽——這句話,沈憐枝當著陸景策的麵問出來了。


    那時候陸景策正如往日一般偎在他懷裏,臉色慘白,好像深受苦痛折磨,一陣接著一陣的發抖,好不可憐,而憐枝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地拍打著,安慰著。


    「疼……憐枝,你…」陸景策深深吸了一口氣,「你在哪兒,在哪兒……」


    「我在這裏。」憐枝握著他的手輕輕晃了晃,「你不知道嗎?」


    他的聲音很輕柔,像哄個孩子,他今日溫柔的過頭了,竟罕見的沒有陰陽怪氣,刺一刺陸景策,陸景策受寵若驚的同時,心中又不自覺地泛起一陣陣喜悅的漣漪,「我……我不知道。」


    陸景策聽到憐枝的笑聲,感受到他胸腔淺淺的震動。


    「不,陸景策。」憐枝開口道。


    「你知道。」憐枝又道,「你的頭早就不疼了,你的眼睛早就能看見了。」


    「你怎麽會不知道。」


    「騙我,很有意思嗎?」


    陸景策猛然頓住。


    ***


    沈憐枝沒有給陸景策留任何機會便下了他,他的麵龐僵冷,唇角緊繃著,看起來是怒到了極點了,可是沈憐枝自己心裏卻很明白,他並不像自己所表現出來的那麽憤怒。


    他的心裏,更多的是……茫然。


    像一隻失了方向的鳥,隻知到處的亂晃,可還不等他再走遠幾步,腰身卻忽然被一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側被陸景策絨絨的腦袋摩擦著,那髮絲弄的憐枝有些癢,他不由縮了縮脖子。


    「別走。」陸景策聲音悶悶道,「不要走,憐枝……你生氣了嗎。」


    「是哥哥不好。」


    「憐枝。」陸景策又嘆了口氣,「我再也騙不過你了。」


    沈憐枝轉過身,抬手不輕不重地推了他一把,「你預備騙我多久,一輩子嗎?」


    「你騙人上了癮嗎?你為什麽就改不了——」沈憐枝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狗改不了吃屎。」


    「陸景策,你簡直是混蛋至極!」


    「嗯。」陸景策乖順地應了下來,他攬著沈憐枝的腰,去吻他,「我混蛋至極。」


    沈憐枝扭轉著身體想避開他的桎梏,可陸景策捏著他的腰,他落在沈憐枝身上的吻愈來愈重,「你不能怪我,你不愛我,我就隻能這樣,我要用死留住你,要一輩子留住你,否則你早就離我而去了——既然在你心裏我比不過他,我又怎麽能不使手段!」


    「你為什麽這樣心機深重!」


    「我心機深重?是啊,我所做的一切在你眼裏都是心機深重,而那蠻子便是情真意切了,憐枝,我問你,你藏在長安殿入門第一顆槐樹底下的那隻匣子裏,裏頭放了什麽呢?」


    沈憐枝渾身一震。


    「《關雎》,哈哈……」陸景策苦笑,他看了憐枝一會,失望,心酸,又不甘,「為什麽是這首詩呢,為什麽?沈憐枝——」


    陸景策的眼眶竟然紅了,他抓著憐枝的手,摸向自己的心,「你在用刀子割我的心啊。」


    「你對我太殘忍了,憐枝啊。」


    「我們之間,難道一直隻有我一個人有錯嗎。」


    物是人非,欲語淚先流。


    可是如今他們二人之間,再爭辯是非對策已沒有任何意義,兩個人互相紅著眼睛看對方,都對彼此失望,對過去失望,卻也懷念,二人的手又拉在一起,說了這麽久的話卻也不曾放開,「我讓你心裏隻有我一個,就這麽難。」


    「現在你已知道真相了。」陸景策說,「沈憐枝。」


    「我要你永遠愛我。」


    ***


    陸景策真是失心瘋了。


    他軟磨硬泡,憐枝都不為所動——至少在他看來是這樣的,到最後,竟然將最後的希望寄予神佛。


    他找來法師,要畫陣做法,那蒙麵的法師圍在最中央的沈憐枝身邊,又唱又跳,外頭還有一眾和尚敲著木魚誦經念佛,憐枝是被騙來的,在這兒被念的頭疼,心煩意亂地要走,又被一紫衣道士攔下,「安王殿下……」


    「將這符水喝下吧。」


    憐枝垂眸,盯著那一小杯渾濁的水,身上一陣惡寒,他掀起眼皮狠狠地剜了那道士一眼,仍然要走,而陸景策在此時出聲:「憐枝。」


    「你聽話。」


    沈憐枝心裏頭忽然就升起火氣,可他麵上不顯,隻抬頭瞥他一眼便將那杯符水接來了,而後他當著陸景策的麵,將那杯符水完完全全地倒在地上。


    他將空杯往陸景策眼前一晃,「你看,喝光了。」


    「你滿意了嗎。」沈憐枝看著陸景策惘然的,隱忍著怒意的臉,忽然覺得極其暢快,他覺得陸景策瘋了,能將期望放在這樣離譜的事上,他覺得無比煩躁,他知道他煩躁的根本原因,是因為陸景策與他——


    都不肯更退一步!


    「你以為真憑一杯符水便能讓我回心轉意嗎,我告訴你,陸景策,別說一杯符水,就是一千,一萬杯,也無濟於事,陸景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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