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枝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他甚至已經遇見了自己被迫被捉拿回宮的結局,那群追兵似乎也很清楚他跑不了了,是以沒再往前,卻也沒有推開。


    他們耐心地等待著,等待著沈憐枝自己認命,自己翻身下馬,被他們帶回周宮,回到他本該去的地方。


    沈憐枝握著刀的手緩慢的、緩慢的鬆懈下來,他低下頭閉上眼睛,眼淚懸在鼻尖,最終滴落,他抬起頭,宛如下定什麽決心一般想要從馬背上下來了。


    卻也在這時,變故突生——


    一支利箭直直射來,勢如破竹,徹底刺破這緩慢的僵持的一切,那支箭生生紮入為首追兵的太陽穴,飛濺的殷紅模糊了憐枝的雙眼,他抬手擦幹淨,倏然轉過頭,竟然是另一支隊伍!


    著甲冑,那那甲冑樣式卻與官兵身上的有所不同,憐枝定定地看了片刻,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


    「是公主府的府兵!」追兵中有人倏然變了臉色,大聲吼道。


    「華陽公主有令,即刻撤兵!」最前沿的府兵收了弓,昂起頭顱開口道,「你們還不退下!」


    其中追兵麵麵相覷,正在那群官兵見狀意欲退縮時,忽然有人開口道:「王爺下了死令,今日必將安王殿下帶回去,神擋殺神佛擋殺佛……哪怕是華陽長公主殿下,也是一樣的!」


    那府兵冷笑一聲,長眉一擰,怒道:「既然如此,休怪我們不客氣,殺!」


    兩隊人馬扭打在一起,刀光劍影眼花繚亂,血肉紛飛,也在這時,沈憐枝上方忽然響起了一道女聲,「憐枝,快跑!」


    是華陽皇姑的聲音!憐枝循聲望去,遽然神魂驟顫,驀然發覺不知何時城門已大開,而原本站在高處城牆之上的陸景策竟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華陽!


    華陽整個人幾乎要翻出城牆外了,見他還不走,焦急地拍著掌心下粗糲的城牆麵,她大聲地喊,「憐枝,別愣著了,跑啊!」


    這遙遠卻焦急的一聲終於將沈憐枝喊回了神,他再一轉頭,竟然看見了策著馬,將將出城門的陸景策,憐枝咽了口唾沫——


    公主府的府兵正與陸景策的官兵爭鬥,場麵混亂,竟於無形之間形成了一道屏障,為憐枝爭取到了逃離的機會!


    府兵能擋的了一時,卻也擋不了一世,更何況憐枝還帶著個斯欽巴日,是以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沈憐枝將斯欽巴日拉穩了,而後毫不猶豫的一甩馬鞭,掉頭朝後奔去,卻又就在此刻,沈憐枝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憐枝。」


    不輕不重的一聲,若他再遠幾步,恐怕就聽不大清了,沈憐枝閉上眼睛,可那一聲卻還是如鬼魅暗語般不住縈繞在他耳邊,他的心不由自主地顫抖著,一種克製不住的力量迫使他回頭——回頭看了一眼。


    陸景策站在城門外,他們隔著人海四目相對,憐枝的眼睛被一層薄薄的淚水所覆蓋,所以一切,連同陸景策的臉,都變得清晰又模糊了。


    但他切切實實看到了那一滴,滑過陸景策臉龐的眼淚。


    沈憐枝看著那兩瓣唇一張一合,他想他的眼淚也一定淌進了口中,否則怎會這樣的苦,陸景策對他說……


    「你又要拋下我嗎?」


    沈憐枝驀的想起原來這是他第一回看見陸景策流淚——不錯,縱觀這十多年來,沈憐枝從沒有一次見過陸景策真正失態的模樣,有時他哪怕哀慟,也是隱忍的,壓抑的。


    可是此時此刻,那幾滴眼淚在他臉上是如此的鮮明,陸景策殷紅的雙眼,像是一片灰濛濛的雲,輕而易舉就能被一陣風颳散。


    沈憐枝最後再看了他一眼——


    而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


    今日是登基大典,陸景策原本不該發覺憐枝逃跑的,隻是那時他忽然很不安心,冥冥之中覺得不對——那時他人已朝著宣政殿處去了,隻是走了一半,又忽然叫停了轎輦。


    那抬轎子的太監一愣,「殿下?」


    他仰頭望了望天色,膽怯道,「若再回去,恐怕要趕不及了……」


    陸景策皺了皺眉,那太監察言觀色,知道自己說錯了話,當下悔的恨不得扇自己一嘴巴,當下一句也不敢說了,打了個手勢便帶著人回去,方走兩步,又被陸景策喊停。


    「回寢殿做什麽?」陸景策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去椒房殿。」


    彼時天蒙蒙亮,沈憐枝定還未睡醒,可是陸景策就是很想他,想的要命,哪怕他睡著也要去看他一眼,以使自己心安,那椒房殿的宮人殷勤地將他迎進殿,又帶著他一路走回裏屋。


    陸景策看著內殿緊閉著的門扉,不知為何眼皮狂跳不止,當那守夜的婢子又驚異地發覺自己拉不開門時,更是堅定了陸景策心底深處的那份不安。


    像上回那樣,陸景策讓人破來了門,可與上回截然不同的,今日沈憐枝並不在殿內,榻上空空如也——陸景策倏然轉過頭,臉色變得極沉,他暴喝道:「快關城門!!!」


    這恐怕是大周有史以來最為草率的登基大典,不過讓那不滿周歲的嬰童稱帝,本身也就是個笑話,陸景策連裝一裝的心思也沒了,登基大典還沒結束便急急地離開,朝著城門出去——


    當他親眼目睹憐枝身旁的斯欽巴日時,幾乎是要被氣到吐血,那兩個人抱在一起,共乘一匹馬,這場麵是何等的熟悉,陸景策恨不得自戳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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