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腫起的雙眼覆上一層濕涼,沁涼的感覺讓眼皮上的熱辣痛感緩和了下來,可沈憐枝的心卻愈加煩躁,無頭蒼蠅一樣在他的胸腔中亂轉,亂撞,這使憐枝無比煩躁。


    他推開了那隻手。


    憐枝得以看清陸景策深不可測的黯色雙眼。


    「愣著幹什麽?!」陸景策略側過身朝邊上宮人喝道,「還不快找太醫!!」


    那宮人疾步匆匆地便要往外走,卻被憐枝叫住:「慢著!」


    「不要什麽太醫,你們都出去。」憐枝又斜睇身邊一群人,最終目光定在陸景策身上,「你也出去。」


    「去叫太醫,快些。」陸景策壓根沒將他的話聽進去。


    憐枝被他氣的渾身發涼,「滾出去,都滾出去!」


    「誰敢動!」陸景策驟然提聲,嚇得那群要竄出去避難的宮人被迫留在原地。留也不行,退也不能,簡直惶恐不安到了極點。


    陸景策深深吸一口氣,眼瞳濃黑的像一團能攝人心魂的霧,沈憐枝能清晰地看見他胸膛的起伏,他的目光垂落在那燒出大洞的破衣上,他似乎有些生氣了,沈憐枝能看得出來。


    他預備迎接著急風驟雨,可陸景策卻抬手指了指那給沈憐枝送衣裳的太監,「惹得安王不快,拖出去打十板。」


    隻是十板,已算是手下留情了,那小太監暗暗鬆出一口氣來,憐枝亦抬起頭,有些疑惑於陸景策今日這樣仁慈——對於陸景策來說,這樣的確算得上仁慈了。


    哪想陸景策的話便是:「去將繡房司製帶來。」


    司製是女官,主管手底下一眾繡娘,她有些怔懵地被人押到椒房殿來,膝蓋一彎跪在陸景策與沈憐枝跟前,陸景策輕輕將那黑漆漆的衣裳踢到她麵前。


    「憐枝不喜歡這件衣裳,你自個兒出去領罰受刑吧。」


    這簡直是天降橫禍,沈憐枝微微放大了雙眼,見那女官臉色唰白,心存內疚,想出言阻止,也是恰在此時陸景策回過頭來,他眉眼輕彎,「憐枝不喜歡這件衣裳,是吧?」


    「是底下奴才無用——拖下去!」


    邊上侍衛依言將她往殿外拽,那為首的侍衛試探著問道:「殿下……也是十板?」


    「不…不。」陸景策搖了搖頭。


    他手指著司製,而後露齒一笑——


    「烙刑。」


    ***


    正所謂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周人重孝,這具身子自然要好好護著,是以周宮中萬千種刑法,烙刑最為歹毒——


    那司製聽完,眼睛翻白,絕望的就要暈厥過去,再被人毫不留情地用冰水潑醒後,便見自個兒麵前放這個巨大的炭盆,那宮人將鑿刻過的烙鐵燒紅了,滋滋作響著,還帶著炭渣便要朝司製身上烙來——


    司製驚慌地大叫著,傾盡全力地掙紮著想要躲避,卻也隻是徒勞,那幾個侍衛的手如同鐵鉗一般掐在她身上,使她根本無處逃離,司製哭著搖頭,「不要,不要——殿下——」


    「安王殿下——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求您放過奴婢吧……您殺了奴婢吧,哪怕殺了奴婢,也比受這烙刑好啊……」


    「安王殿下……殿下啊!」


    沈憐枝齒關抖動著,不可置信地盯著這眼前的一幕,那司製尖利地哭叫,閃避,隔得老遠朝他磕頭,說自己知罪。


    可是……她有什麽罪?


    並蒂蓮花,這段孽緣的開端,若不是陸景策的授意,繡房的繡娘們怎會想到在這冬衣的衣擺處繡蓮花?


    那繡坊司製寧願被殺也不肯受烙刑——受了烙刑,便算是個廢人了,這樣恥辱的奴印刻在身上,一輩子都褪不下去,再在宮中做事也是不能的了,又要為人所唾棄,這日子該怎樣過下去?


    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也就痛那一時。


    此事本與他人無關,憐枝從始至終氣恨的,也不過是一個陸景策罷了,眼見著那烙印就要貼向司製的麵頰了,憐枝心髒咚咚狂跳著,終於下定了決心,往前衝去——


    「住手!!」


    他猛地攥住行刑宮人的手腕,將他往後一拉,烙鐵上的炭飛揚出來,濺在憐枝頎長白皙的脖頸上,頃刻燙出緋紅的斑點。


    憐枝痛的蹙起眉來,下一刻卻被人拉開,陸景策暴怒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沈憐枝!!」


    憐枝轉過頭,與眼裂通紅的陸景策四目相對,陸景策削薄的唇哆嗦著,鼻翼輕輕翕張,他盯著憐枝瞳仁閃爍的眼睛,直覺有一股接著一股的血直衝天靈蓋,頭痛的幾乎要裂開,陸景策怒喝道:「你們都是廢物?是死的?連個人都看不住?」


    憐枝這動作實在突然,先前站在憐枝身側的那群宮人抖若篩糠,氣兒也不敢出,陸景策盯著這幫蠢物,恨不得全將他們殺了來泄憤,可此時此刻卻顧不得這些。


    「你做什麽?!」陸景策攥著憐枝的手腕,極其用力,甚至有些顫抖,他的目光掠過憐枝被燙紅的脖頸,「過去找死嗎?!」


    憐枝定了定神,嚐試著甩了甩手腕——沒能甩開,於是作罷,憐枝冷漠道,「你放了她——你分明知道我生氣與她們沒有半分幹係,全是因為你!」


    「我噁心那衣裳,噁心你給我的一切,噁心你本身,陸景策……你懂不懂?!」


    陸景策的麵色簡直陰沉的嚇人,「噁心我……很好,很好!」


    他頭痛的幾乎要炸開,不僅僅是因為現在,憐枝這些日子與他明裏暗裏鬧的,他麵上是與沈憐枝不說些什麽,看似渾然不覺在意,可心裏到底也是煩躁的,不過是硬生生給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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