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策手上動作一頓,忽然抬手去解憐枝的衣襟,憐枝被他這驟然的動作嚇得猛然一跳,可陸景策卻按住了他的肩膀,憐枝驚聲喊道,「你做什麽,你——」


    聲音戛然而止,憐枝脖頸上的那枚項鍊被陸景策指尖勾出來,那狼牙在月光下泛著亮白的色澤,陸景策手上一使力,將其扯斷了,而後手臂一揚,將那狼牙丟進不遠處的井口中!


    「啊!」憐枝抬手要攔,可他怎麽攔得住,隻得眼睜睜地看著那狼牙飛入井中,陸景策轉過身,「要去拿回來麽,嗯?」


    「跳進井裏,去尋死?」陸景策一隻手覆在憐枝腦後,「去吧,我不攔著。」


    憐枝恨恨地看著他,齒關哢哢作響,陸景策笑了:「恨我?」


    「很好,很好。」他點了點頭。


    「如果不能全心全意愛我的話……就恨我吧。」陸景策說,「所有的恨都給我——隻恨我。」


    第77章 騙局


    陸景策一直在想,範螽與西施泛舟湖上,是否真的如後人所說的那樣歲月靜好,兩情長久。


    範螽為了家國大義忍痛割愛,將情人西施贈予吳王夫差,哪怕一切塵埃落定後西施回到範螽身邊,可他們真的能忘記從前那些恩怨嗎?


    範螽勸西施放下兒女私情,非與她分離不可,西施在異國他鄉的那些日子裏,難道就沒有恨麽?


    是以同泛太湖,永結同心,也不過是一場謊言。


    他努力過了,可他做不到放下心結,或許沈憐枝也為此努力過,卻仍然忘不了他在草原上所經歷過的一切,誰都很清楚,他們之間已然千瘡百孔,再也回不到從前。


    「你說第二回,第二回是想以我為餌將斯欽巴日引來,那第一回是什麽。」憐枝問他。


    陸景策沉默片刻,才回答道,「老虎。」


    「那頭老虎——原先是要奔著斯欽巴日去的。」


    憐枝一怔,當日所有疑竇在此倏然消散,丘林王弟弟的那一鞭子,原來還有這樣的講究。


    「嗬嗬……嗬嗬……」憐枝笑的像哭,他幾乎無法從地上站起來了,被丟掉的那狼牙項鍊,似乎就是他所有的支撐了,「陸景策——」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當時你晚了一步,如果那老虎真的撲在了我身上,該怎麽辦?」


    「如果你當時用計殺死那匹馬後,皇帝並未聽從你的勸說,治了我的罪,你又該怎麽辦!」


    兩句話字字誅心,陸景策喉結上下滾了滾,而後他開口道,「不會。」


    兩個字,擲地有聲。


    說得如此肯定而不假思索。


    在這個時候,沈憐枝忽然意識到陸景策看似溫文爾雅,實則也是個極度狂妄的人,他的傲慢與斯欽巴日不相上下。


    憐枝哽咽道:「是啊……你聰明,那你有沒有想過——命懸一線的時候我有多害怕!」


    「你這樣…」他驀的沉靜下來,憐枝的聲音像是含著冰碴,「陸景策……」


    「我竟然是從未看明白過你。」


    憐枝緩緩地呼出一口氣,「我甚至不想來恨你……」


    「你這樣的人——我也嫌噁心。」


    他們終於走到了相看兩厭的地步,原來那些鶼鰈情深,濃情蜜意的背後全是陰謀算計,陸景策像貓玩隻耗子一樣將他玩於股掌之中而他渾然不覺,那感覺就像憐枝知曉那道炙肉實則是馬肉——


    令人作嘔。


    絕望比歇斯底裏更讓人害怕,陸景策的心像被一隻長了倒刺的鐵爪捏爛了,腐爛的血漿流出來,淌了滿地,他聽到了自己的沙啞的聲音:「很早以前……」


    「我養過一隻雪狐。」


    這話咋一聽牛頭不對馬嘴,可憐枝莫名地抬起頭來,等待著陸景策說下去,「很漂亮,皮毛雪白——有一雙琉璃一樣的眼睛。」


    「我很喜歡它,我給它所有寵愛,可是它跑走了——盡管是被人放跑的。」


    「再找回來時……」陸景策不明意味地笑了笑,「其實它仍然是很漂亮的,隻是不再完美了。」


    「於是我將它丟了。」


    夜色愈來愈濃鬱,宛若厚黑的袍壓在身上叫人透不過氣,可就在這樣晦暗的天色下,陸景策卻能看清沈憐枝麵上的每一寸變化,他的菲薄的鼻翼一直在翕動著,他聽到了憐枝喉嚨處極力壓下的深切的悲傷。


    他猶豫片刻,還是說出了那句話——


    「你有一雙,和那狐狸一樣漂亮的眼睛。」


    砰!


    憐枝聽到了心髒碎裂的聲音,目光所及之處都崩塌成一片廢墟,他長大了嘴,像個啞巴一樣發出「嗬嗬」的嘶啞的聲音,憐枝的手指尖深深地嵌進陸景策的手臂中,「我是狐狸……我是那隻狐狸?」


    陸景策手心覆蓋住他冰冷的手背,隻是他的手心也很寒涼,所以憐枝並沒有感受到幾分溫暖,「你是,又不是。」


    「我曾經以為你是。」


    在斯欽巴日察覺到他們二人之間有些不對,而後將陸景策騙入王帳中聽他與憐枝的活春宮時,陸景策的的確確想到了那隻斷尾瞎眼的雪狐。


    憐枝選擇留在草原上時,陸景策更是對他生出了恨意,在探子來報憐枝再草原上並不好時,是否有那麽一瞬間想過將他永遠留在這裏?


    或許。


    可那感覺讓他肝腸寸斷,茶飯不思,陸景策想起斯欽巴日就覺得恨,想起沈憐枝就覺得不甘心,那些不甘心中含著心痛,在探子用平直的語調同他說憐枝吃了什麽苦時,他幾乎眼前發黑,耳側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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