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枝一把將紙從他手中奪回來,「說了你也不知道……快還我。」


    斯欽巴日不屑地輕嗤一聲:「你們大周人,就愛寫些文鄒鄒的詩,看了稀裏糊塗的,叫人頭疼。」


    這要是以往憐枝聽他這麽說,這兩人定是少不了一番口舌爭論,勢必要牽扯出一「惡戰」,誰知今日憐枝竟然出奇地沉默。


    「……你怎麽了?」斯欽巴日察出幾分不對來,「這就生氣了?」


    憐枝幹笑兩聲,抬手輕輕一推,「哪兒來得那麽多氣去生。」


    說罷轉過頭——可當他背過身的那一剎那,沈憐枝麵上牽強的笑便如同潮水般消褪,麵上隻剩下深深的憂愁與哀傷。


    他想起了陸景策塞進他袖間的物件——那是一副捲起來的,他的小像。


    畫上他抱著一株並蒂蓮花,未束髮,髮絲被一支簪子挽起,畫上他笑得明媚,而憐枝清楚記得那一天——


    那一日,他終於與表哥互通了心意。


    第35章 敗露


    沈憐枝十九歲那年,大周與夏國之間的戰事如火如荼,夏軍攻勢兇猛,將周軍打得節節敗退,周帝被氣得口吐鮮血,險些就要駕鶴西去。


    後宮妃嬪們日日啼哭不止,太後愁得一病不起,彼時正值六月,原先花團錦簇的禦花園在一夜之間殘敗凋敝,零落一片。


    蓬萊池中早該盛放的荷花亦是花苞緊閉,翠青色的荷葉葉邊發黃,盡顯荒涼——宮中諸多異事,鬧得人心惶惶,華陽長公主親自去請了青山庵方丈來宮中做法事,可方丈看罷,隻是搖一搖頭。


    幾月後,周國大敗,痛失兩座城池,皇帝遣使送去求和書,彼時尚在人世的蘇合大單於便提了和親休戰——是以皇帝不得不忍痛將自己唯一的公主送到大夏去。


    那時已入冬,長安城飄起了雪子,可蓬萊池中的蓮花卻開了——


    那會兒憐枝正靠在陸景策身上看書,看得接連打哈欠,翻過一頁,隻見小安子行色匆匆地跑進來,「殿下!世子殿下,出大事了!」


    「蓬萊池…蓬萊池裏的荷花開了!」


    憐枝瞥了眼殿中的暖爐,嘻嘻笑道:「小安子,你說什麽胡話呢?外頭還在下雪,哪還能開蓮花?」


    「真的…是真的!」


    憐枝還要笑他胡說八道,卻聽邊上的陸景策開口了,他伸手抽走憐枝捏得皺巴巴的書,又和緩開口道:「荷花開了,這是好兆頭——憐枝要不要去看看?」


    他勾起唇角:「也好過看書看得睡著,嗯?」


    憐枝紅了臉,遂與陸景策結伴跟在小安子後頭朝蓬萊池處走去。


    寒冬臘月裏開荷花,實在是聞所未聞,宮中一傳十十傳百,要不了多久便團團圍在蓬萊池邊看這稀世奇景。


    宮人們見著他們,福了福身後便散開了。


    憐枝撐在白玉欄杆邊往池中探頭,果真見著一株株荷花亭亭玉立地開在水池中,荷葉也是青翠欲滴,他轉身扯了扯陸景策的衣袖,激動道:「哥哥,你看!」


    雪落在荷花瓣上,這世上竟還有如此之奇景,沈憐枝一顆心砰砰亂跳,抬手要去折那株離自己最近的並蒂蓮花……可惜那蓮花可望不可及,他大半個身子都探出去了,還是夠不著。


    憐枝正苦惱,而後腳下便淩空,是有人將他抱起了,憐枝轉過頭:「表哥?」


    「別怕。」陸景策笑著看他,「去折吧,不會叫你落進水裏的。」


    憐枝便高興了,伸著手臂將蓮花折了下來,可還不及回到欄杆後,便覺得腰身一鬆,整個人也要往池裏墜去——「啊!」


    沈憐枝撲騰著兩隻手,猛然閉上眼睛,可就當他覺得自己要一頭栽進水裏的時候,又是一股力道將他拽回欄杆後,他聽到了陸景策悶著壞的笑聲:「看,表哥說了,不會叫你落水的。」


    「嗬……嗬……」憐枝費了好一會功夫才穩住了心跳,他氣表哥作弄於他,遂瞪了陸景策一眼,不肯再跟他說話,背過身就要走。


    「憐枝?這株蓮花也不要了?」


    沈憐枝隻管往前走,一眼也不看他。


    「憐枝,憐枝?」


    沈憐枝氣恨地答:「不要了!」


    身後那人頓了頓,好一會都沒再說話,憐枝以為陸景策沒再跟上來,遂猶猶豫豫地回頭看了一眼——陸景策就站在他身後,懷裏抱著那株蓮花,唇角微勾,好像並不意外他會回頭。


    「生氣歸生氣,可你還是捨不得我的,是不是?」陸景策輕輕問他。


    憐枝的麵上浮起一層薄霞,兩隻手借著寬袍掩飾扭在一起。


    他那點不自在的小動作自然躲不過陸景策的法眼,他低笑一聲,走上前將並蒂蓮放在憐枝懷中,憐枝微微昂頭看他,隻見陸景策笑著念了一句詩——


    「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


    他那如月色般的清淺眸光落在憐枝身上,憐枝的臉更紅了,指甲掐著蓮花的枝莖——陸景策的手覆在他麵頰上,叫憐枝抬起頭來看他,「憐枝……知不知道這是什麽詩?」


    南朝《西洲曲》,是求愛詩,蓮子,諧音憐子,……憐枝的呼吸愈發急促,心如擂鼓,他不敢想,不敢想哥哥是不是也……


    可還不等他理清混亂的思緒,兩瓣唇已被覆住了——清淺的、溫和的吻,蜻蜓點水,一觸即分。


    陸景策柔和地注視著他,不曾再開口,可他想對憐枝說的所有話,全在那個吻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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