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枝摩挲著那張薄薄的信紙,不過短短兩句話,他卻莫名覺得陸景策很想他,他不知道自己翻來覆去看了多久,心裏頭悶悶的難受。


    小安子見他又看的出神,又拿不準斯欽巴日會不會突然折返,不由急切道:「閼氏。」


    「若是留下來,恐會引火燒身——到時有口也說不清。」


    沈憐枝緘默片刻,將信折了遞到火邊,他注視著跳動的火舌,艷紅色的火將信紙燃燒殆盡,隻留下一搓餘灰。


    信燒完了,小安子便將燭台放遠了,他看向坐在榻側的沈憐枝——憐枝佝僂著身子,顯得人越發清瘦。


    他抓著衣袍一側,目光空空地凝視著麵前的獸皮毯,看著無比落寞。小安子盯了他半晌,才聽到憐枝輕聲道:「還會有嗎?」


    「閼氏,有什麽?」


    「信,哥哥的信,皇姑的信。」


    小安子愣了愣,而後展露出燦爛的笑顏,「還當閼氏在為什麽傷心,原是為了這事——閼氏不必擔心,信會有的,一直有。」


    那夏人時常去往長安行商,隻要給足了金銀,送封信並非什麽難事。


    小安子眼睜睜看著沈憐枝的雙眸從黯淡無光到熠熠閃亮,他細瘦的脊樑也挺直了,宛若一株重新拔枝生長的垂柳。


    當晚憐枝興奮的難以入眠,這恐怕是這麽多日以來他最歡欣雀躍的一晚,不日天不亮便爬了起來,親自翻出了紙墨筆硯,又命小安子替他磨墨。


    憐枝憋了一肚子思念的話,兩封信幾乎寫了一整天,連飯也顧不上用,他還在信特意提到——夏人粗蠻,吃食比畜生都不如。


    憐枝寫的手都酸了,這才小心地將信折好了交到小安子手上,仍不放心,千叮嚀萬囑咐:「千萬讓那夏人收好了,可別落在了路上。」


    小安子將信揣在懷裏,忙不迭地點頭,匆匆跑去找那行商夏人了。


    憐枝起先還憂心忡忡,誰想那夏人腳程竟這樣快,不到半月便將信給帶回來了,還捎帶了個布包,不知裏頭裹了什麽。


    且說這小半月裏,他又受了無數委屈,真是全靠這份期盼才捱了下來。


    信到手後,憐枝便上回一般心急如焚地拆了來開,皇姑看了他的回話,見他「吃不飽穿不好,衣帶漸寬人憔悴」1,真是心疼不已,偏偏草原遠在天邊,她亦幫不上忙,隻能送些金銀細軟來。


    憐枝甫一拆開那布包便見滿室輝光,裏頭盡是些華貴的金玉首飾,雖說在這草原上也派不上什麽用場,卻還是叫他心裏頭暖融融的。


    華陽公主還在信上問他,那大夏單於待他如何。


    不提斯欽巴日便罷了,提了他憐枝便生氣——自那日他們二人再次不歡而散後,斯欽巴日又避了他幾日。


    憐枝還記恨他先前口出惡言,說自己不男不女,斯欽巴日不回來,他反倒樂得自在。


    隻可惜好景不長,草原上不知哪個部落起了叛亂,斯欽巴日要親自前去平亂,臨走之前竟回了王帳,拉著憐枝做了那事。


    做便做了,還陰著個臉,好似很不情願一般。事畢,斯欽巴日又開始討人嫌地唧唧歪歪,「你這幅身子真討人厭。」


    他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沈憐枝隻當自己成了聾子,背過身不理他。


    斯欽巴日渾然不覺,仍自顧自道:「瘦得隻剩一把骨頭,抱著你,仿若抱著一具骷髏——真是駭人!」


    憐枝暗暗翻了個白眼,心忖小畜生,誰要你抱了。


    斯欽巴日見沈憐枝不理他,又覺得丟了麵子,撲到憐枝邊上將他的臉扳過來,「此次平亂,沒個一兩月恐怕回不來,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裏……你最好規矩點!」


    「否則,本王定不會給你好果子吃!」


    憐枝聽罷,心想他還不夠規矩?他就隻差在大夏爬著走了,這群人壞到了骨子裏,哪怕他真的爬著走了,這幫夏人也不會心滿意足的。


    他又有些犯倔,半垂著眼皮繃著唇角不應聲,斯欽巴日捏著他歡好後還泛著潮熱的兩腮,「說話!方才不是很會叫嗎?」


    嘴上沒個把門的賤.人!


    憐枝麵頰更紅,佯裝乖巧地緊閉著眼睛點了點頭——心中卻在暗咒斯欽巴日不得好死,都說戰場上刀劍無眼,也不知你有沒有命回來。


    斯欽巴日對此渾然不覺,還伸出四指扒開憐枝的眼皮兒,「不許閉眼!也不許點頭!看著我說!」


    憐枝不知他又犯哪門子的毛病,他已累得頭腦昏沉,卻還是為了哄這小蠻人硬逼自己清明起來,他注視著斯欽巴日的眼睛,又不太情願地氣若遊絲道:「……知道了。」


    斯欽巴日這才滿意了,卻還是沒放過他,一雙幽綠的眼死盯著他:「還有呢!」


    「……」憐枝已很不耐煩了,還有什麽?


    「我天不亮就要走了!」


    太好了……


    「我可是你的夫君!」


    也許吧。


    「你的夫君就要遠征了,前方死生未卜,你就這樣對我!」


    還想怎麽樣!


    憐枝心裏很窩火,這小蠻人不由分說地跑進來,壓著他亂弄一通,弄得他到現在都合不攏兩腿,整個身子都如同被石頭滾過一般的痛!


    憐枝已無力再招架他,眼皮打著顫兒的睡去了,至於斯欽巴日又說了些什麽,他是半個字兒也沒聽進去。


    隻是半夢半醒間,麵上似有一股濡濕感,溫熱的,一觸即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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