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僅擁有智能和獨立性格,還有獨一無二、別無分家的人形形態:經大數據計算統合後產生的,模糊了性別、年齡與人種差距,能最大化地使絕大多數人類感到親切的樣貌。


    人類聯盟對它的一切都相當珍視,人形形態亦然,不會放過任何私用行徑,任何形象與「中心智腦」的相似度不可超過一個固定的比值。受此影響,「中心智腦」本腦對維護自身形象也有相當程度的偏執,對可及範圍內所有侵權行為都會重拳出擊,故,至少在遍布主腦感覺末梢的星網範圍內,無人敢挑釁它和善外表下的威嚴。


    秦鶴看著一邊講解一邊展示網絡資料,還在用星網最火聊天軟體聯絡著教學團隊的ai管家,再次對比腦內記憶裏在全星際新年慶祝活動中微笑出鏡的「中心智腦」。


    嗯,沒錯,一模一樣。


    不是本腦的話,一定早被「中心智腦」本尊重拳出擊製裁了的那種一模一樣。


    清脆的提示音響起,管家接受消息後畢恭畢敬地走到適當的指引位置道:「午餐已經準備完畢了,我來為您引路吧,請走這邊。」


    今日的管家減少了不必要的用餐步驟提示,改為引導式提問和鼓勵,旨在進一步培養秦鶴的用餐自主性,依舊十分殷勤可親。


    進餐動作不停,秦鶴斂下眼睫。


    疑似人類主腦的管家、疑似軍士的體育教師、神秘的偷窺者、活著的機械手。


    多麽荒誕怪異、處處透著不合理的別墅。


    第5章 為什麽


    秦鶴很少回憶起自己hard模式的童年。


    那段晦暗的日子已然遠去。秦鶴從不會囿於無法改變的、既定的過去,他無意於反芻痛苦,對當下與未來更有興致。


    但或許是因為近日總被當作孩子對待,今夜的秦鶴在夢中竟回到了童年時代。


    這是發生在秦鶴四五歲時的事。


    小小的秦鶴泰然自若地坐在桌前,仰頭對趾高氣昂的家庭教師平靜地陳述事實:「老師,昨天沒有講這個詞。」


    「撒謊!自己回答不上來還對老師扯謊!怪不得別的老師都被你氣走了!又蠢又笨,小小年紀的還不學好,沒記住就是沒記住,你是我教過的最討厭的學生!」


    家庭教師高高揚起眉毛,瞪大眼睛,扯著嗓子大聲嗬斥,刻薄的長相此刻惡意盡顯,秦鶴卻覺得這樣惡鬼般的麵龐比前幾日帶著假笑麵具的樣子強多了,勝在一個真實無矯飾。


    如此枉顧事實,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看來已經黔驢技窮了。


    百無聊賴地聽著似曾相識的辱罵,秦鶴在心裏默默計算。


    數日前新聘請的私人家庭教師擅長楓丹白露語,用的是好幾本厚厚的成人教材,字體印刷得又小又密,昨晚家庭教師大手一揮,命令秦鶴把詞彙表的某五六頁全部背誦,連著單詞、常見與不常見的詞意以及單詞相關的語法一起,次日課上抽查。


    「都是今天課上講過的內容,笨就多花點時間背,笨還學習態度差,長大也隻能是個沒出息的廢物。」


    家庭教師拍拍屁股走人,隻留下迴蕩在房間中的冷嘲熱諷。


    直至深夜,秦鶴的房間依舊沒有暗下去。在並不如何舒適的白光之下,睏倦的秦鶴揉揉眼睛,再次打起精神,將一行行單詞與自己寫下的筆記對照,默默背誦起來。


    實際情況並非家庭教師所言,短時間內背誦小字體、大開本書籍的五六頁詞彙表,根本對於任何一個人類而言都是相當艱難的任務,遑論一個四五歲的小孩。更何況同時還要將家庭教師課上口述的單詞語法融會貫通,因單詞量極大,又要在固定的數個小時內講完,家庭教師教課的速度也極快,走馬觀花匆匆講完便換下一個單詞,必須在集中精力聽課的同時做好筆記,還是個孩子的秦鶴被迫無師自通了速記這門功夫。要是不慎漏掉了什麽知識點,家庭教師不僅不會耐心解答,甚至會抓緊機會責罵秦鶴「頑劣至極、上課不聽講」雲雲。


    啊,還要加上一個前提。


    前幾天秦鶴才剛開始楓丹白露語的入門呢。


    從夜晚背到白晝,秦鶴頭暈眼花,連視網膜仿佛也印上了印刷體小字,走路時差點摔一跤,緊趕慢趕總算是在開始授課前勉強背會指定的內容。


    然後挨了一頓臭罵。


    問題並非出在秦鶴身上,事實上,秦鶴可以說是對答如流。家庭教師拿著書隨意提問,秦鶴回答上了每一個刁鑽古怪的問題,老師卻肉眼可見地越來越氣急敗壞,最後幹脆把書一摔,咆哮著問出一個陌生單詞的語法問題。


    這個詞的發音……沒有聽過啊。


    秦鶴睜大眼睛,在腦內不斷搜索,最後確認這個單詞的確沒有在課堂上出現過。


    見秦鶴沉思不答,家庭教師明顯放鬆了下來,誌得意滿地在筆記本上飛鳳舞地寫下單詞,甩到秦鶴麵前讓他看看清楚。秦鶴定睛一看,紙上的單詞的確有些眼熟,是在哪見過呢……


    對了,應該是目前進度再向後翻十頁左右,書本中央的位置。在背誦的間歇,秦鶴曾經向後翻了翻,看看未來的學習內容權當休息放鬆,在那時他偶然看到了這個詞。


    於是秦鶴不帶一絲情緒地說出了那句話。


    「老師,昨天沒有講這個詞。」


    秦鶴還想補充一句,它在往下數第十頁的中間位置,按照您昨天的教學進度,大概後天就能講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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