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墨子之徒,墨家的人嘛,總是這樣……”張蒼看著那人的背影,對扶蘇說。


    “墨家之人啊……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扶蘇喃喃的念叨著。


    “那也隻是孟子一家之言,其實無論楊子還是墨子的學問,都有可觀之處。”張蒼淡然的說。戰國時期諸子並行,儒家和當時所有學派都有爭執,而荀子作為稷下學宮的祭酒,兼收百家名師,倒是對各個學派有極大的包容。荀子的門徒雖然性格各有不同,但是也學到了荀子選百家之言為己用的胸襟。至少李斯和韓非都開辟了法家的領域,而張蒼對墨子門徒也並沒有什麽格外的惡感。


    “墨家有什麽可觀之處?”扶蘇問。


    “墨家最擅機械之學,在百工之學上獨具一格。這寺工之中,大匠多一半是墨家門徒。”


    “墨家門徒盤踞寺工,無礙嗎?”扶蘇問。


    “他們是主張非攻,但是當我們告訴他們,製止天下紛爭的唯一辦法是大一統,天下為一國則再無征戰,一些墨家門徒也就甘心在寺工了。當然,談到征伐六國,他們總是這樣陰陽怪氣。”


    張誠豎著耳朵聽這段對話。對墨子門徒,張誠了解並不算多,但是曆史學和科技史都提到過墨子的學說,包括機械、物理、熱力學和光學等等領域,墨子的學問多有涉獵。天下木匠也都奉墨家為宗門,在數算、幾何領域,墨家也有力量。隻是重生在大秦,張誠連一個墨家門徒都沒見過。自己在第一車輛廠雖然也有幾個木匠,但都是鄉村木匠,看不出他們有墨家學派的背景。


    路過一處房舍,張蒼指點了一下——“那裏就是墨家匠師們聚集的一處房舍,他們在那裏設計各種工具。”


    “可以看一下嗎?”張誠問。


    “倒是可以,但是,要謹慎說話,不要惹怒他們。他們的脾氣都很臭的。”


    這是一間很大的房子,房子裏有很多幾案,幾案之上隨便扔著各種器具。一個白發老者站在屋中,正侃侃而談:“莊子說一尺之椎日取其半,萬世不竭,然……尺規刻度有限,如何無窮取半?”跪坐在幾案旁邊的一些粗布衣服裝束的墨家門徒都紛紛皺眉,交頭接耳討論什麽。


    張蒼站在屋子角落,微笑著向老者點頭。


    看門徒們交頭接耳想不出什麽解答方案來,老者也不急躁,卻向張蒼點了點頭,問:“張禦史,此事可有解法?”


    張蒼閉目思索片刻,說:“張蒼愚鈍,若無尺度,並不能解。”這是一個幾何問題,張蒼所學多在算數領域,對幾何問題掌握倒是有限。也是因為幾何製圖實際上是另外一個體係,張蒼不曾涉獵,在這個時代,除了木工為代表的工匠,對幾何繪圖,幾乎都所知甚少。作為學問家,張蒼倒是很有求真務實的作風,會就是會,不會就是不會,也沒有因為自己在這事上不會而有什麽羞慚。


    “也不難吧?”張誠在旁邊說。


    “小子魯莽,你都不知道我們在說什麽,休得胡言。”就有墨家門徒對這個貿然發聲的小孩不滿的說。


    “不就是說,不用刻度尺,將任何長度均分兩半嗎?”張誠疑問,“你們說的就是這個吧?”


    張蒼點頭“是這麽回事,但是似乎不用刻尺,很難精確分半。”


    扶蘇也說:“這是我們帶來的一個晚輩,念在小孩無知,諸位莫怪。”


    “不懂就不要瞎說。”又有墨子門徒嘈雜的聲音。關係到幾何作圖,這些墨子門徒自視甚高,自己做不出的題目,就不相信還有人能解答,沒看連帝國最精通數算的張蒼大人都束手無策?一個小毛孩子闖進這個講堂,居然還大言不慚說這個題不難?


    “等分線段,本來就不難啊,隻需尺規即可實現,當然,尺隻要是直的就行,不需要刻度……啊,如果是木匠,那連尺子都不用,取墨線和圓規就可以等分線段。”張誠自信滿滿的說。


    眾皆嘩然,張蒼也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孩子,你到底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先賢說,三人行有我師焉,小哥既然說尺規即可均分線段,請教我做法?”老者倒是沒什麽惱火的樣子,果然學問越大的人就越謙虛。


    張誠走到一處空著的幾案前,看旁邊有木板、木棍、尺、規、毛筆、墨條,卻不動手,隻是指著木板說:“請以墨線任意做一直線!”老者隨手拿過墨鬥,輕輕一拉,就拉出一根墨線,手指勾住一彈,墨線就在木板上留下一根漆黑的直線。墨鬥是木匠祖傳的密器,畫直線全靠這根線。


    張誠拿過一旁的圓規,費力的把圓規張開,在線段一端紮下去,用力在木板上畫了一個弧線。圓規兩腳全是金屬尖刺,在木板上隻留下一段圓弧的劃痕。張誠又用圓規的尖兒在線段另一端紮下去,再畫一個弧線,兩個弧線在木板上有兩個交點。張誠放下圓規,在交點之處比劃了一下,說:請以這兩點為端,畫一墨線,連線之處,兩根線相交之處,就是半數。


    老者熟練的將墨線按在兩個端點上,手指一勾,墨線彈動,就又有一根線出現,和剛剛的線相交,把之前的線段一分為二,看起來這兩條線段果然尺寸相似。就有工匠趕緊拿著刻尺來測量,張誠卻說“不用量。”取過剛剛的圓規,在線段交點上刺下去,將圓規另一隻腳拉到線段端點上,然後旋轉圓規,圓規腳果然落在另外一個端點,分毫不差。


    “以此法,無需刻尺,多長的線都可以半分。”張誠自信的說。圍過來的工匠們則議論紛紛,已經有人開始用圓規去重複這個操作了。


    老者將一把直尺按在兩根線段的相交點上,說“中矩。”眾人又是嘩然。當然中距,這是畫線段垂直平分線的標準做法,自然這根中線和之前線段當然是垂直的。


    老者看了這根線段半天,似是在思索,半晌後感慨一聲,說“領教了!”。旋即又問:“敢問小哥,這根線若三等分,可做嗎?”


    張誠看著老人,老人的表情極為鄭重,一臉求知欲。


    “莫說三等分,就是五等分、七等分、一百等分,也輕鬆可做。”張誠笑著說,隻不過,需要多一種尺……


    “什麽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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