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時光,宋謹嫻像是被一層化不開的愁緒緊緊纏繞。


    常常,她獨自坐在窗邊,手中無意識地撫弄著那方繡帕,眼神空洞地望向遠方,嘴裏不時喃喃念著“恩勞未盡情先盡”,聲音裏滿是無法言說的哀傷。


    她想不明白,這些日子,心間為何總是交織著莫名的憂愁與悵惘。


    可無論如何探尋,始終找不到答案,隻能任由這份複雜的情緒在心底蔓延。


    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不覺便到了她臨盆的時刻,那是極為艱難的一天一夜,產房內,宋謹嫻躺在產床上,臉色因疼痛而變得慘白如紙。


    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不斷滾落,浸濕了枕巾。


    每一陣宮縮帶來的劇痛,都像是洶湧的潮水,將她狠狠吞沒,她緊緊抓著床單,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指甲幾乎嵌入掌心。


    “啊……”她忍不住發出痛苦的呻吟,聲音裏滿是無助與掙紮,產婆在一旁不斷地鼓勵著:


    “夫人,再加把勁啊,孩子馬上就出來了!”


    可那疼痛似乎永無止境,一波接著一波,宋謹嫻感覺自己的力氣正一點點被抽幹,意識也漸漸模糊。


    但每當疼痛稍有間隙,她的腦海中便會浮現一個身著華服的背影,那是支撐堅持下去的唯一信念。


    此時,鄭書宴在解決完西北的棘手事務後,心急如焚,深知宋謹嫻即將臨盆,恨不得立刻飛回她身邊。


    一路快馬加鞭,不眠不休,風塵仆仆地隨宋眠趕回京城。


    一到京城,連身上沾滿塵土、汗漬斑斑的衣服都來不及換下,便朝著公主府狂奔而去。


    到了宋謹嫻的房間,鄭書宴腳步踉蹌地衝進去。


    看著虛弱地靠在床邊的宋謹嫻,眼眶瞬間紅了,滿是心疼與自責。


    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邊,緊緊握住宋謹嫻的手,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夫人,我回來了,辛苦你了……”


    這時,奶娘抱著孩子,滿臉笑容地走過來:“駙馬爺,恭喜啊,是個小千金呢!”


    鄭書宴看著繈褓中那粉嫩的小臉,心中滿是歡喜,所有的疲憊瞬間消散。


    溫柔地看向宋謹嫻,輕聲問道:“夫人,孩子的名字可取好了?”


    宋謹嫻微微搖了搖頭,聲音微弱卻帶著幾分溫柔:“還未曾取呢。”


    鄭書宴聽聞,忙從袖口掏出一張名單,臉上帶著些許期待,說道:“我在西北時便一直在琢磨,想了好些名字,這就念給你聽聽,牡丹、玫瑰、月季、菊仙……”


    宋謹嫻忍不住打斷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笑意,嗔怪道:“你這取的名字怎麽都是花呀?”


    “難道就沒有男娃子的名字嗎?”


    鄭書宴撓了撓頭,笑著解釋:“男娃的名字我自然也寫了,這不是得知咱們生了個女兒,便先讀了這些適合女孩的。”


    你若想聽男娃的,我這就念給你。


    “硯途、仕成、亦緣、楓意、江眠……”


    聽到“意”字的瞬間,宋謹嫻的心猛地一揪,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疼湧上心頭。


    可她極力克製著,麵上依舊維持著平靜,隻是下意識地喃喃重複:“意……意。”


    鄭書宴以為她對這個字情有獨鍾,忙問道:“這裏有兩個帶‘意’的,夫人更喜歡哪一個呢?”


    宋謹嫻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反問:“鄭郎為何取帶‘意’的名字呢?”


    鄭書宴微微一愣,隨即眼中滿是深情,緩緩說道:“我在西北的日子,日夜牽掛著你。”


    “閑暇之時翻閱詩經,偶然瞧見李之儀的詩詞”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


    “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


    “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覺得這詩裏的情意,恰似我們離別時的思念,便瞧著這個‘意’字,滿心歡喜。”


    宋謹嫻聽後,心中泛起一陣漣漪,既有對鄭書宴深情的感動,又有著莫名的憂愁。


    她強笑著說道:“原來如此,鄭郎有心了。”


    “我瞧著楓意這個名字不錯,不過,將‘楓’字換做‘唚’字,你覺得如何?”


    鄭書宴微微思索片刻,拍手稱讚道:“唚意,鄭唚意,好名字啊!夫人當真是好文采。”


    “這名字,既有獨特韻味,又飽含深意。”


    宋謹嫻麵上依舊溫婉地笑著,心中卻暗自想著:


    “‘唚’有貶低之意,隻願將來孩子莫要被情義所困,能自由自在,來去皆歡意。”


    這般想著,她開口說道:“鄭郎以花取名也別有一番韻味,女子以花為名,寓意著花容月貌,日後咱們的女兒定是個傾國傾城的佳人。”


    (一月後)


    在鄭唚意滿月宴上,公主府張燈結彩,賓客們紛至遝來,皆是朝中權貴與世家名門。


    宋謹嫻身著華服,雖麵容仍帶著幾分產後的憔悴,卻難掩眼中的慈愛與喜悅。


    鄭書宴則在一旁,笑意盈盈地向來賓們致謝,眼中滿是為人父的自豪。


    宴至中途,一位身著錦袍的中年官員,帶著幾分醉意,高聲說道:“駙馬爺與公主伉儷情深,如今又喜得千金,實在是可喜可賀!隻是這孩子的名字,倒是頗為獨特,不知其中可有什麽深意?”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過來,宋謹嫻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向鄭書宴。


    鄭書宴心領神會,笑著站起身來,正欲開口解釋,這時,宋謹嫻卻輕輕按住他的手,示意由她來說。


    宋謹嫻緩緩起身,儀態端莊,聲音清脆卻不失溫婉:“這‘唚意’二字,乃是我與駙馬共同所取。”


    “‘唚’字雖不常見,卻飽含著我們對孩子的期許,願她這一生,不為世俗的情義所束縛,活得自在歡意。”


    賓客們紛紛點頭,對這獨特的寓意表示讚賞。


    然而,人群中卻有一人,臉色微微一變,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擔憂。


    此人正是當今聖上的寵臣,李貴妃的弟弟王侍郎。


    他與鄭書宴在朝堂之上,雖表麵上和和氣氣,私下裏卻因政見不合,多有嫌隙。


    王侍郎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公主殿下的期許自然是好的,隻是這‘唚’字,終究是個生僻字,多有不便啊。”


    宋謹嫻心中不悅,正欲反駁,鄭書宴卻搶先一步,拱手笑道:“王侍郎所言極是。”


    “不過,孩子尚小,這名字也隻是我們夫妻二人的一點心意,日後若真有不便,再做商議也不遲。”


    一場小小的風波就此平息,滿月宴繼續進行。


    待賓客們散去,宋謹嫻坐在床邊,輕輕搖晃著熟睡的鄭唚意,眉頭微微皺起:“今日那王侍郎,話裏有話,怕是沒安什麽好心。”


    鄭書宴走到她身邊,輕輕拍了拍肩膀,安慰道:


    “夫人不必擔憂,他不過是借此發難罷了。我在朝堂上,自會小心應對。”


    宋謹嫻抬起頭,看著鄭書宴,眼中滿是關切:


    “朝堂之事,凶險萬分,你在朝中,既要堅守自己的立場,又要多加小心,莫要讓我和孩子擔心。”


    鄭書宴握住她的手,鄭重地點點頭:“夫人放心,我定不會讓你們母女受半點委屈。”


    就在這時,鄭唚意突然哭鬧起來,宋謹嫻連忙將她抱起,輕聲哼唱著搖籃曲。


    鄭書宴看著這溫馨的一幕,心中滿是幸福與堅定。


    暗暗發誓,無論朝堂之上有多少風雨,都要守護好這個家,讓宋謹嫻和鄭唚意,一生平安喜樂。


    (三年後)


    鄭唚意三歲生辰剛過,公主府內的熱鬧勁兒還未完全消散,可朝堂之上的氣氛卻愈發壓抑沉重。


    皇帝宋偽預的身體每況愈下,時常神智恍惚,上朝的日子也屈指可數。


    李貴妃所出的二皇子,平日裏深得宋偽預重用,在朝堂上的氣焰也越發囂張。


    而宋謹嫻的兄長,大皇子宋眠,雖在朝中也有自己的勢力,但相較於李貴妃背後的李氏一族,在人手和兵馬方麵仍稍顯遜色。


    一個傍晚,天色漸暗,宋眠匆匆趕到公主府。


    見到宋謹嫻,他眉頭緊鎖,神色焦急:“妹妹,如今父皇身體每況愈下,太子之位卻遲遲未決。”


    “按道理,這太子之位應屬我,可二皇子那邊,有李貴妃和李氏一族撐腰,變數太大。”


    “眼下我缺人手,你和妹夫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宋謹嫻心中一緊,她本想與鄭書宴在適當的時候遠赴西北,遠離這朝堂紛爭,過平淡安穩的日子。


    但看著宋眠焦急的模樣,念及兄妹之情,她猶豫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哥哥,我幫你。”


    此後,他們便開始暗中謀劃。


    宋眠表麵上對太子之位毫不在意,時常前往宋偽預的寢宮,在病榻前悉心照料,盡為人子的孝道,隻字不提太子之事。


    而二皇子卻以為自己勝券在握,愈發張狂,行事肆無忌憚,全然不知危險正在悄然逼近。


    宋眠在暗中積極拉攏人心,憑借著自己的謀略和手段,逐漸贏得了不少大臣的支持。


    一日深夜,宋眠正在家中熟睡,下人突然匆匆來報:“宮裏來人了,聖上急召大皇子進宮!”宋眠立刻起身,披上衣服,馬不停蹄地趕往皇宮。


    來到宋偽預的寢宮,隻見宋偽預躺在床上,麵色蒼白,氣息微弱,已然是油盡燈枯之態。


    但他仍強撐著坐起,揮手讓周圍的侍從退下,示意宋眠靠近:“皇兒,你過來。”


    “別看朕平日裏妃嬪眾多,可在朕心裏,隻有你母親,她懂朕、敬朕、愛朕,其他人不過是為了權勢依附朕罷了。”


    “李貴妃和二皇子的事情,朕都清楚。”


    “但要除去他們,不能操之過急,必須名正言順,借他人之手,這才是君王之道。”


    “你要學會利用人心,讓臣子為你所用。”


    宋偽預頓了頓,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愧疚:“還有,謹嫻是朕對不起她,她如今記不得那些往事也好,你給西北封地,讓她遠離朝堂,護你妹妹一世安寧,可好?”


    宋眠心中一震,他如今正需要宋謹嫻和鄭書宴的助力,自然不會輕易答應。


    但為了不忤逆父親,佯裝應下:“父皇放心,兒臣定當照辦。”


    實際上,宋眠早已準備好立自己為太子的聖旨。


    次日,這道聖旨一經公布,朝堂瞬間炸開了鍋。


    雖然眾人心中各有盤算,但在宋眠的威懾下,無人敢公然反對。


    然而,那些站錯隊、支持二皇子的大臣們,深知一旦宋眠登基,自己和家族必將大禍臨頭,於是紛紛慫恿二皇子起兵謀反。


    二皇子利令智昏,竟真的同意了。


    他在宋眠登基之日,發動了謀權篡位的行動。


    好在鄭書宴和宋謹嫻早有防備,提前設下埋伏。


    一番激烈的爭鬥後,二皇子等人被成功拿下。


    二皇子落得個五馬分屍的下場,李貴妃和李氏一族也被充軍發配,女眷被賣入青樓,曾經不可一世的李氏勢力,瞬間土崩瓦解。


    解決了二皇子和李氏一族後,宋眠順利登上皇位,然而,那至高無上的權力就像一劑迷藥,漸漸侵蝕了他的本心。


    曾經那個與宋謹嫻親密無間的兄長,如今被多疑和猜忌填滿,每日都在擔心有人會起兵謀反,威脅皇位。


    不久後,宋眠便以虎符應由朝堂統一保管為由,將兵權全部收歸自己手中。


    而鄭書宴,因為在軍營中威望極高,深受士兵敬重,竟被其他權臣汙蔑“不用兵符也能號令軍隊”。


    麵對這毫無根據的控告,鄭書宴為證清白,主動請命不再擔任武將。


    宋眠得知此事後,在朝堂上假裝麵露為難之色:


    “妹夫,你這一走,軍中可就少了一員大將啊。”


    “但既然你心意已決,朕也不好強求。”


    “這樣吧,皇家馬場正缺人手,朕就封你為駙馬都尉,負責管理馬場。”


    “一來,那裏事務繁雜,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二來,也方便朕時常與你敘敘舊。”


    實際上,宋眠真正忌憚的,與其說是鄭書宴,不如說是自己的妹妹宋謹嫻。


    回想起過去,女帝在位期間,宋謹嫻的才情與能力就遠超自己,家族上下都對她另眼相看。


    甚至當初父皇起兵,也是打著母親和宋謹嫻的旗號,宋眠心裏清楚,女帝本有機會逃離皇宮,是自己利用妹妹的信任。


    精心設計,成功離間了父皇和妹妹的感情,自己才得以成為最大的受益者。


    這份深藏心底的愧疚與恐懼,讓他對宋謹嫻充滿了防備。


    鄭書宴心中明白,這所謂的調任,不過是宋眠的算計,是對自己的管控。


    但聖意難違,他也無可奈何,隻能謝恩領命。


    回到公主府,鄭書宴將此事告知宋謹嫻,宋謹嫻又氣又無奈:“沒想到哥哥如今竟如此薄情,連昔日的恩情都不顧了,你可是他的妹夫啊!”


    鄭書宴輕輕握住宋謹嫻的手,安慰道:“夫人莫氣,如今新皇登基,局勢複雜,我們還是小心行事為好。”


    “好在我們還有彼此,隻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比什麽都強。”


    日子一天天過去,鄭書宴在皇家馬場盡心盡力地管理著事務。


    他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巡視馬場的每一個角落,查看馬匹的狀況,安排馬夫的工作。


    盡管遠離了朝堂的紛爭,但心中始終對宋眠的做法感到寒心。


    曾經那個在戰場上並肩作戰的君主,如今卻對自己充滿了猜忌。


    而宋謹嫻,也時常在公主府中教導鄭唚意。


    教女兒讀書識字,給她講述世間的道理,希望她能遠離這複雜的朝堂,平安快樂地長大。


    鄭唚意聰明伶俐,對母親教的東西一學就會,看著女兒天真無邪的笑容,宋謹嫻心中的憂愁也會暫時消散。


    (就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了鄭唚意被賜婚那天。)


    下一章是一個小番外!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頂替短命哥哥娶郡主成權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請君安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請君安好並收藏頂替短命哥哥娶郡主成權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