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本微蹙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之色,點頭笑道:“愛卿心思細膩,所言甚是,倒是別有一番赤誠。”


    梁崇年見狀,臉色一青,卻仍不死心。


    “哼,不過是巧言令色,這詩詞歌賦才是考量才情學識的根本,狀元郎既有大才,不妨現場賦詩一首,以這七夕宮宴為題,也好讓我等開開眼。”


    謝淮欽微微頷首,抬眸望向夜空那高懸明月與繁星點點,稍作思忖,便吟道:


    “七夕星河耀帝京,瓊筵列坐滿公卿。


    華燈映月團圓夜,仙鵲搭橋塵世情。


    禦苑笙歌傳雅意,金樽美酒敬皇明。


    願祈國祚千秋盛,四海升平享泰寧。”


    詩句出口,平仄合韻,意境高遠,既描繪了當下宮宴盛景,又融入對國家昌盛的祈願,盡顯深厚才學功底。


    這下,席間眾人紛紛交頭接耳,讚歎之聲此起彼伏,皇帝亦是龍顏大悅,對謝淮欽愈發青眼有加:“好詩!好才情!朕得此良才,實乃社稷之福。”


    梁崇年見勢,雖心有不甘,卻也隻能暗暗咬牙,不敢再多生事端。


    而謝淮欽依舊神色淡然,歸座繼續享用膳食,似這一場風波不過是席間小插曲。


    …………………………………………………………


    宮宴結束,華燈初上的熱鬧漸漸散去,隻剩夜風吹拂著宮牆柳,帶著幾分寂寥。


    皇帝步履匆匆回到禦書房,屏退了一眾侍從,隻留那搖曳燭火相伴,可他眉間緊鎖的愁緒卻未因這靜謐半分舒展。思忖良久,他終是揚聲喚道:“來人,召見敬德公主見朕。”


    不多時,敬德公主便衣袂翩躚踏入禦書房,盈盈下拜:“皇兄萬安。”


    皇帝抬手虛扶,臉上擠出一絲笑意,溫和道:“皇妹快起,今日宮宴忙碌,此時召你前來,隻是想同你敘敘家常。”


    說著,引著敬德公主落了座,又命人呈上熱茶,寒暄幾句宮宴菜品、樂舞編排之事後,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問道:“善祥郡主如今多大了?”


    敬德公主輕抿一口茶,緩聲答:“回皇兄,已及笄”。


    皇帝目光悠遠,似陷入回憶,感慨道:


    “哎,真是一眨眼間,這孩子就長這麽大了,想當年她還在朕膝下嬉笑玩鬧,軟糯喚著朕舅舅,如今倒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隻是可惜,這般佳節盛宴,她今日怎麽沒來?”


    敬德公主擱下茶盞,神色稍顯擔憂,輕聲回稟:


    “皇兄,這孩子前幾日不甚感染風寒,渾身乏力、發熱畏寒,隻能在府中臥床修養,不過皇兄放心,已請了太醫悉心診治,如今說已無大礙,調養些時日便能恢複。”


    皇帝微微頷首,目光中透著深思熟慮,手指有節奏地輕叩著禦案邊緣。


    沉聲道:“朕思量著,善祥郡主已及笄,正是花信年華,該覓個好歸宿了。”


    “如今朝堂局勢,你我皆知,丞相一係權勢漸盛,分庭抗禮之勢漸顯,朕須得培植心腹,穩固朝綱。”


    敬德公主聽聞此言,神色一凜,她素日雖身處深宮,卻也深諳朝堂爭鬥的暗流湧動,當下便明白皇兄打的主意。


    可心中又著實擔憂善祥郡主的意願與未來,斟酌著言辭回道:


    “皇兄,這孩子自幼養在深閨,性子純善溫婉,心思單純,隻盼能尋個如意郎君,共度一生。”


    “朝堂之事高深莫測,這賜婚萬一……”話未說完,卻被皇帝抬手止住。”


    皇帝神色凝重,語氣不容置疑:“朕豈會隨意將郡主許人,此番賜婚,自是要挑個才學人品俱佳、忠心耿耿之士,既能護郡主餘生周全,又可為朕所用。”


    朕看那新晉狀元郎謝淮深,今日宮宴之上,才情盡顯、不卑不亢,品性亦是端方正直,朕有意將善祥郡主賜婚於他,你覺得如何?”


    敬德公主眉梢輕挑,回憶起宴上所見的謝淮深,確有幾分清俊風骨、才情卓絕,可這倉促賜婚,總歸少了些情分。


    猶豫道:“謝淮深才情是有目共睹,可婚姻大事,關乎郡主一生,僅一麵之緣,也不知脾性是否與郡主相合,況且郡主如今還病著,尚未知曉此事,若是貿然賜婚,怕她心生委屈。”


    皇帝卻擺了擺手,目光堅定,似已拿定主意:


    “無妨,朕自會細細考量周全。”


    “謝淮欽出身寒門,能憑自身才學高中狀元,一路必是披荊斬棘,心性堅韌,如此寒門貴子,往後在朝堂之上,少不得仰仗朕的扶持,必能對朕忠心耿耿。”


    “善祥郡主下嫁於他,身份上是抬舉了他,他定會感恩戴德,好生對待郡主。”


    “至於郡主,她身為皇室血脈,理應為朕分憂,待她病愈,知曉這其中利害,想必也能明白朕的苦心。”


    敬德公主見皇帝心意已決,無奈歎了口氣,福身道:


    “皇兄聖明,隻望此事真能如皇兄所願,既成全郡主良緣,又助皇兄穩固朝堂。”


    “隻是還望皇兄能多給些時日,待郡主身子大愈,再行賜婚之事,也讓郡主有個心理準備。”


    皇帝頷首,神色稍緩


    “皇妹放心,朕自會妥善操辦,待郡主身子大好,朕便下旨賜婚,屆時定要辦得風風光光,彰顯皇家恩寵,讓滿朝文武皆知朕對郡主的珍視,對賢才的厚愛。”


    語畢,望向窗外沉沉夜色,似已瞧見這場賜婚牽出的朝堂新局,正徐徐鋪展。


    宮宴的喧囂與熱鬧還在謝淮欽耳畔嗡嗡回響,那璀璨燈火、諂媚笑顏仿若仍在眼前晃悠,可他此時卻滿心懊悔,隻恨自己沒頂住張珩延那家夥的敬酒攻勢。


    “這混小子,定是故意的,明知我不善飲酒,還一杯接一杯……”謝淮欽嘟囔著,腳步虛浮,身形搖搖晃晃地走在回偏院的路上。


    月色如水,灑在石板路上,映出他踉蹌的影子。


    他抬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試圖讓自己清醒些,然而腦袋依舊昏昏沉沉,像被一團棉花塞住。


    一個恍惚,直直撞上了迎麵而來的一位女子。


    那女子身形輕晃,發出一聲驚呼,謝淮欽忙伸手想要扶住,卻因酒意站不穩,兩人險些一同摔倒在地。


    “姑娘,對不住,對不住!”謝淮欽忙不迭道歉,抬眸努力聚焦,隻見眼前女子身著月白色繡蝶長裙,外罩淺碧色紗衣,身姿綽約,麵容隱在一層薄紗之後,隻露出一雙剪水雙眸,波光瀲灩中透著幾分嗔怪與詫異。


    原來善祥郡主鄭唚意早已痊愈,謊稱未好是不想參加宮宴趁著夜色溜出府邸,滿心歡喜地想在民間感受這七夕佳節的煙火氣,尋幾分自在歡愉,沒料到半路殺出個醉酒之人,還撞了個滿懷。


    待穩住身形,她細細打量眼前的男子,月光映照下,那眉眼輪廓漸漸清晰,忽地眼眸一亮,認出他正是先前幫弟弟拿回風箏的人。


    “原是你!”鄭唚意脫口而出。


    謝淮欽卻一臉迷茫,腦袋裏混沌一片,加之鄭唚意戴著麵紗,他著實辨認不出,隻含糊應道:


    “姑娘,恕在下酒後唐突,冒犯了姑娘,還望海涵。”言罷,又晃了晃身子,強撐著站穩。


    鄭唚意見他這般醉態,不禁“噗嗤”一笑,覺得此人醉酒模樣憨態可掬,全然沒了初遇時那清冷自持的狀元郎風範。


    她輕啟朱唇,柔聲道:“公子不必掛懷,隻是這七夕良夜,公子怎得如此貪杯,醉成這般模樣,若是途中再遇波折,可怎如何是好?”


    謝淮欽苦笑著撓撓頭,“唉,實不相瞞,宮宴之上推脫不得,被灌了好些酒,本以為能撐著回住處,不想還是狼狽了。”


    說著,一陣夜風吹來,帶著幾分涼意,她打了個酒嗝,酒意似乎更上頭了。


    善祥郡主瞧著心生憐憫,又念及舊恩,便提議道:“公子住處可還遠?我瞧你這般,怕是難以獨自回去,不若我差人送你一程,也免生意外。”


    謝淮欽忙擺手拒絕:“不勞姑娘費心,我自行回去便是,今日衝撞姑娘,已是愧疚萬分,怎敢再麻煩姑娘。”可話雖如此,腳下卻似生根,挪動一步都艱難。


    鄭唚意見狀,也不顧他推脫,招來隨行的隱蔽侍從,示意扶著謝淮欽送至住處。


    侍從領命,上前架起謝淮欽,謝淮欽還欲掙紮,卻拗不過,隻能任由他們攙扶著,一路往那偏院而去。


    一路上,鄭唚意跟在身後,看著月色下拉長的身影,心中對這位狀元郎的頗為好奇,既有好助仁心、不卑不亢一麵,又有這般醉酒後可愛率真模樣


    暗自思忖著卻不知命運的紅線早已悄然纏繞,一場賜婚之局正徐徐拉開帷幕,即將把兩人緊緊牽係在一起。


    …………………………………………………………


    距離宮宴已過半月的某一天朝堂議事的開啟。


    陽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在大殿內,映照著一眾朝臣身著的朝服,熠熠生輝,卻也似暗藏著波譎雲詭的光影。


    謝淮欽身著一襲湖藍色的官袍,頭戴烏紗,身姿筆挺地站於朝堂文官之列。


    神色專注地聽著各部官員奏報政務,心中還思量著昨日查閱典籍所得,關於民生水利那尚未完善的條陳,準備待合適時機進言,造福一方百姓。


    誰料,皇帝威嚴之聲驟然響起,打破這朝堂常規奏對節奏,點名喚他。


    “謝淮深,上前聽旨。”皇帝端坐於龍椅之上,神色看似平和,然那眼底深處的審視與帝王慣有的掌控之意,如暗流湧動。


    謝淮欽心頭一緊,趕忙出列,上前幾步,跪地行禮,口中高呼:“臣在,陛下聖安。”


    皇帝微微抬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緩聲道:“愛卿自高中狀元以來,才情兼備,品性佳,於朝堂之上,應對諸事亦有禮有節,朕心甚慰。”


    “今有一事,朕決意將朕獨愛的侄女,善祥郡主下嫁與你,愛卿可願意?”


    這話仿若一道晴天霹靂,直直劈在謝淮欽心間,驚得她頭皮發麻,心亂如麻。


    腦海中瞬間閃過諸多可怕後果,她本是女兒身,為家族,女扮男裝頂替兄長謝淮深之名,隱於朝堂,以別樣身份為這天下、為蒼生謀福祉,卻未曾料到會有今日這般賜婚困局。


    若真應下這婚事,與郡主朝夕相處,紙總包不住火,終有一日會被識破女兒身份,屆時,欺君之罪的枷鎖將不僅鎖死自己,更會牽連無辜的謝家一族,闔家老小恐都難逃脫厄運。


    可此刻,朝堂之上,眾目睽睽,她不敢露出分毫異樣,隻能強自鎮定,麵上竭力維持著波瀾不驚,然而那藏在袖中的雙手,卻早已緊握成拳,掌心滿是汗水,黏膩濕滑。


    皇帝見她久久未有回應,眉頭微蹙,神色漸冷,壓迫之感撲麵而來,再度開口,語調已然帶了幾分不悅與威懾


    “怎麽!謝愛卿難道不願嘛?”


    謝淮欽深知再沉默下去,隻會激怒皇帝,禍事更甚,牙關緊咬,心一橫,伏地叩首,高聲回道:“回聖上!臣不願!”


    這話一出,仿若一顆巨石投入平靜湖麵,朝堂瞬間炸開了鍋,朝臣們交頭接耳,驚歎聲、質疑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難以置信,這新科狀元郎竟拒絕了如此皇恩浩蕩的賜婚,簡直是膽大包天。


    皇帝臉色瞬間陰沉如墨,龍顏震怒,猛地一拍龍椅扶手,那聲響震得大殿都似微微顫抖。


    怒斥道:“謝淮深,你好大的膽子!朕賜你這門婚事,是對你賞識有加,視你為可造之才,欲將郡主托付於你,此乃無上榮光,你竟敢忤逆朕意,是何道理?莫不是覺得朕的侄女配不上你,還是你心有旁騖,對朕心懷不滿,妄圖抗旨不遵?”


    朝上氣氛凝重如鉛,皇帝麵色冷峻,那因謝淮欽抗婚而生的不滿,恰似陰雲密布,沉沉壓下,讓整個大殿都仿若被寒霜籠罩。


    眾人連大氣都不敢出,唯恐觸了這龍須之怒,累及自身。


    楊峰身為朝堂老臣,眼瞧著皇帝龍顏不悅,心下明白若任由事態這般發展,這謝淮欽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念及謝淮欽平日才情與為人,又思忖著朝堂需有才之人平衡各方勢力,當機立斷站出身來,拱手進言護下謝淮欽。


    “聖上,謝淮深他隻是突然蒙受陛下賞識,驟然身處朝堂這風雲之地,諸多事務還在摸索研習,一時之間未能有大成,抱負未展呐。”


    楊峰言辭懇切,語調不疾不徐,邊說邊偷瞄皇帝神色,見其神色稍緩,繼續道


    “他深知郡主金枝玉葉、尊貴非常,自忖當下身份地位、才學功績,實覺配不上郡主這般天潢貴胄,這才一時慌亂,做出抗婚之舉,可臣料想,其心中對陛下美意定是樂意之至,隻是囿於自身考量,失了分寸罷。”


    皇帝神色冷淡依舊,目光如炬審視著下方眾人,悠悠開口,那語調裏聽不出喜怒:


    “哦?是嗎?謝淮深,當真因為這個原因如此?”


    這話恰似一道利箭,直直逼向謝淮欽,周遭朝臣目光也隨之齊聚,或憐憫、或好奇、或等著看好戲。


    謝淮欽心下暗忖,如今這局麵,若再不順著台階而下,收攏皇帝心意,怕是要禍及滿門,當下伏地叩首,額頭觸地,聲音沉穩且誠摯:


    “回聖上,正是,臣本寒門出身,幸得陛下聖恩,鯉魚躍龍門,高中狀元得以躋身朝堂。”


    “可入朝時日尚淺,諸多政務還未吃透,治國理政之能還遠未成熟,實未達到能與郡主匹配、護郡主周全之境地。”


    “臣一心想先為陛下肝腦塗地、建功立業,待自身有所建樹,能獨當一麵之時,再談婚娶之事,以免誤了郡主終身,辜負陛下期許,還望陛下明鑒。


    皇帝端坐在那威嚴龍椅之上,麵色雖依舊冷峻,可眼中怒火已然褪去大半,聽著謝淮欽一番懇切陳詞,手指輕輕叩擊著扶手,似在沉思權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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