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碰到他生出了青茬的下頜。他的皮膚猶自微微發燙,但已沒了此前嚇人的熱意,已經是全然的生機勃勃,蓄勢待發要為她而戰。


    這一回,縱然一切未知,她的心境卻已然沉穩不少。


    「叔山柏恨不得將你從叔山家族的族譜中踢出,他將殺父罪行栽贓到你的頭上,就是要讓你無法接掌清野軍。」


    叔山梧笑了笑:「你不是已經看出來,光憑叔山柏那些縱橫捭闔的手段,是不足以將清野軍收伏的。」


    鄭來儀認同。在清野軍的主權問題上,他們隻需靜觀其變,讓李德音和他內鬥就好。


    她站起身來,走到幕牆邊。


    幕牆上掛著一張輿圖,還是貞端廿一年的格局——正是他們在鶴皋山初遇的那一年。北境一片紅色,是麒臨軍留下的戰火痕跡,縱橫交錯的山脈猶如一道道裂痕,大祈李氏王朝的頹勢由此開始明顯。


    她曾認為叔山氏是危險人物,他們天生反骨,不羈於世,走到今日,才體會了他們的境遇。


    野心不是什麽壞事,尤其當執政者已經羸弱不堪,亂世之中,何謂愚忠呢?


    從現在起,便是他們二人共同並肩的戰爭。


    「我們現在在……」


    鄭來儀的視線在那輿圖上尋找,叔山梧自身後將她攬在懷裏,右手牽住她,點在輿圖上的某一處。


    「這裏。」


    「嗯對,這裏。」


    她的視線跟著落定,收斂了笑意,自西向東沿著山脈的方向劃了一道弧線:「魚乘深的神武軍和你的攬川軍在東都城外交鋒,死傷慘重。決雲帶著人虛張聲勢,已經將他們在磐龍嶺剩餘的兵力引開,但他在京畿的大本營尚有近九萬兵,疾行軍隻需……」


    她又遲疑著停了下來,叔山梧默契地接過她的話,「一日。準確的說是一日一夜,便能到達我們所在。」


    他的口氣尋常,並無多少憂慮。


    京畿的神武軍還有更重要的使命,叔山梧眼下對李氏而言,隻是「窮寇莫追」。


    「有件事我始終想不明白……」


    鄭來儀的視線落在北境防線的位置,語氣沉吟,「李德音為什麽會聽從叔山柏的建議,去勸舜德帝西征圖羅,明明眼下不是最好的時機。」


    「我猜想,是因為他也沒有別的選擇。」叔山梧沉聲。


    鄭來儀神色微凜,微微頷首:「本質上他是和叔山柏一樣的人,為了謀求皇位,也可不擇手段。」


    她想起當年一樁舊事,舜德帝對自己這個嫡長子實際並非頗為滿意,在登基後,李德音雖然如願入主東宮,卻比作舜王世子時更加謹小慎微。皇帝一直在用審視的目光看著自己,甚至宮中還傳出過消息:舜德帝不滿李德音謀略武功皆是平平,一度考慮從宗室裏過繼皇子來,與李德音一同拜師,養在宮裏,後與皇後一場大吵,才勉強作罷。


    曾經英雄輩出的李氏,如今已然衰微,連一位合格的繼承人都篩選不出來,時也運也。


    她嘆了口氣,「伍暮雲一死,李德音應當能看出叔山柏的險惡用心。」


    曾經與她一樣出身貴重的高門小姐,卻落得如此下場,令鄭來儀唏噓不已,然而她不得不利用伍暮雲的死,讓李德音看清叔山柏背後的伎倆。


    叔山梧看出她眸中的不忍,將寬大的手掌覆上她手背,溫聲道:「叔山柏這個為了兵權連父親都殺得的人,有什麽理由不去覬覦更多?你做得沒有錯,就算不提醒李德音,遲早他也會看出來。」


    是啊,隻是時間問題。眼下他們需要的,恰恰是時間。


    -


    二月二,龍抬頭。往年今日,皇帝總會率李室子弟於宗廟祭祀天地,敬奉祖先。然而今年宮中的祭祀,卻是由太子主持完成。


    舜德帝李肅終於在知天命之年一償宿願,以一國之君的身份率領二十萬大軍踏上了西征圖羅的征途。


    都城裏,由宰相房速崇輔政,太子李德音留於玉京監國。


    未曾想聖人親率的中軍部隊尚未與圖羅人交鋒,後方的大軍已然生亂。


    左右廂軍中,來自清野軍的士兵不服身為西征軍虞侯魚乘深的調遣,因營區劃分時誰在上風處紮營的一件小事,軍營裏自發分立成漢胡兩派,從譁變演化為械鬥,勉強被身為行軍司馬的叔山柏強行壓製下來。


    出身清野軍的士兵中胡將居多,他們不滿叔山柏身為頂頭上司,又是叔山氏出身,言語行為間卻對禁軍的人頗多維護,對宦官將領魚乘深腆顏相和,竟趁著夜間大軍休憩時潛入主帥營帳,將熟睡中的叔山柏斬於刀下。


    後方出了如此大事,已經抵達馭軍山一帶的舜德帝又氣又怒,然而大祈皇帝親征,聲勢浩大有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李肅不得不改變作戰策略,一邊勒令魚乘深接管左右廂軍,一邊八百裏加急詔令在隴右坐鎮等待迎接大軍的嚴子確回防接應。


    祭祀時,太子顯然心不在焉,旁邊的禮部尚書幾次提醒才沒錯了步驟。


    今夜的東宮,燈火通明。


    房速崇坐在太師椅上,麵色陰沉。


    自鄭氏落馬後,朝廷中資格最老的左僕射便升為宰相,主持一應事宜。朝中百官眼下都唯宰相房速崇馬首是瞻。


    他手中正捏著一張羊皮紙,是一張剛剛送到東宮的線報,前線的軍報有專用的密封製式,而這張字跡潦草,匆匆撕就的密信,顯然並非官方渠道所得。<="<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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